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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跟在他后面,无论怎么追还是离他颇远。
我见他穿廊过院,如入无人之境,但我一味跟着他时却根本无暇分顾走的是否是回去的路。
追到实在无力再追下去,我站定,稍稍提高声音:“丞相莫要忘了,这并非丞相府第。”
他猛然顿住脚步,缓缓地转身。
我赶到他身边,冷笑才浮到一半,他低下头看我,眼底摇曳的光陡然泄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凄楚来。
我以为他会发怒,或者至少解释一句,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目光转到面前的三岔路上,指了个方向:“有劳李夫人带路。”
顺着所指的方向,我看见此时许家唯一还有一星光的一处:“方向没错。
不愧是丞相,连从未来过的地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还没走到灵堂,堂上最后的微光也被风吹熄。
不远处一片漆黑。
他又一次站住。
灵堂就在眼前,停下等他:“不进去了么?”
赵昶整个人藏在阴影里,白袍倒是显眼,我不理他,先走进去,一盏盏地由内而外把灯点起来,点到一半,余光瞥见他一步步拖进来,每一步走得看似费力至极,与方才飞快的脚步真是判若云泥。
并未停下手上事务,背对着他说:“他说丧事从简,但我做不得主,明日就下葬,丞相既然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砰然一声巨响,震得我手一抖,急急转身,也忍不住讶然出声——
他跪倒在灵前,头埋在地上,不出一丁点声音。
我看见他的肩抽动不止,最初只是最细微的抖,渐渐,双肩的颤抖愈见起伏,手指死死抠住地板的空隙,十指关节扭得发白……但是,万籁俱寂之下,连最微小的声音也听不见。
稍稍冷静之后,意识之下第一个反应还是冷笑。
我走过去,原想淡淡说一句“何必呢,此时再无旁人,方寸尽失痛心疾首,俱不必学得这样辛苦”
,赵昶在这一刻直起身来,煞白的脸上竟然浮出笑意。
不由大怒,但定睛再看才知那并非是笑,而是所有神情扭曲模糊之后剩下的那个不知究竟该算什么的表情。
我见他怔怔盯着牌位和棺椁,伴着似笑非笑欲哭无泪的诡异面容,心底还是一惊,满心怒气和嘲讽散了大半,也落了个茫然无端。
陡地想到他初来我家的景状,那个笑容不休的半大孩子仿若和眼前这个面如死灰的男人毫无干系。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俱已成为旁人。
我俯首凝视眼前之人,并不明白忍着千里风霜奔丧而来,到底所为哪般。
子舒说下毒之人并非是赵昶,但他一心但求速死,忍常人之不能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赵昶。
他不必亲手下毒,甚至不必明说,总有人替他打点一切。
叹息一声,碰了碰他:“不敢当丞相如此大礼,还是请起来吧。
蒙远道而来……”
他喉咙深处翻出奇怪的声响,重重栽下身,声音压抑不住,渐响起来。
之前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非哭非泣,而近似干喊,撕心裂肺一样的喊声就连我听在耳中,也是觉得不忍卒听。
但我并不怜悯,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始终没有减去一分冰冷,他是为何而恸?为失去知交,为断缺股肱,抑或是其他?但这声音中毫无遮掩的后悔在我听来,还是为的自己。
疹人的喊声不多时就引来守夜的下人,他们担忧地围过来,小心翼翼地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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