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在雍京的那几日不同,这里来得人虽多,却无一人相识,面对如潮来客,我才知晓他生前竟有这样多亲朋故旧。
稀薄的悲哀在日复一日的答礼中逐渐转为麻木和无动于衷——他死后荣名无限,封侯,赠高位,赏赐不绝,甲士以护,但我在灵堂之上,想的一直是他去世前一再叮嘱的丧事从简。
那时我半是感慨半是怨,生且不由你,死后荣辱,你当真的能由你么。
他也勉强地笑了,我病糊涂了。
七天过得快,再一日,就要下葬了。
最后一日许家闭门谢客,连日的喧闹沉淀下来,才显出门庭风度。
天一擦黑我便让沂儿去睡,他不肯,低着头不敢看我,我也装作没有听见那极力压抑的抽泣,只说:“明天要早起,没有精神不行。
你父亲这里我守着。
去睡。”
最后两个字我加重口气,他则倔强地不予理睬;我站起来拉他,他也不动。
罢了,我本就没有多余的气力。
于是我冷冷说道:“也罢,由你吧,你要做孝子,我不拦你。”
他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我却别开目光不理他。
僵持片刻,他僵硬地离席,对我行了个礼,拐着脚去了。
我目送他小小的背影孑然远去,不由想是否苛求太甚。
但从子舒带他回雍京那一天起,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如果他真是我的孩子,他大可不必这么乖巧,大可更没心肝一些,在我面前任性撒娇……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
沂儿一走,灵堂彻底静下来。
秋风被树枝滤过,打在窗棂上扑通作响。
过堂风一阵阵吹进来,火摇烟晃,离门最近的几盏灯熄了,下人们要点上,我干脆遣他们统统散去,一个人守在堂上。
守在火旁并不很冷,也不觉得怕。
倒是奇怪的越发镇定,感觉上有点像最后那几天他痛得累了,终于睡了一刻,我坐在旁边,等他醒过来。
安神用的息香燃得太浓,我在房里觉得喘不过气,他却一无所觉,但也睡不安稳,醒过来第一句就是:“现在几时了。”
我坐着,时不时看一眼天色,好像这样,就又是在雍京了。
如今细细想来,我嫁给他这些年,似乎也就是这最后的几个月,两个人才有机会心平气和说一说话。
我还记得晴翠出嫁前一夜,照例要在新房中禀烛达旦以待天明。
我陪着她,她忽然对我说,说出嫁之后并无他想,只求与夫婿能如我与他一般和睦。
听她说完我就笑了,说她自找晦气,又反问她可曾见过比我们二人还要貌合神离的夫妇。
如今再想当初她说那番话时的神情,不知怎地眼前浮起父亲的笑容。
他在和许家说定亲事之后得意地笑着对我说,能把我嫁到许家去,了却他一桩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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