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出落星阁之前,他想过自己的去处。
如果顺利躲过了追杀,也苟活了下来,那么天大地大,一人一剑便足够他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但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般灯火通明、杏花满园的大院深宅里。
曲折廊道,暖阁庭庑,如雕栏玉砌的天上宫阙,就连穿行其间的小厮仆人也都相貌堂堂,举止端正,井然有序,美好得不甚真实。
而且,看他那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姐、皇帝最宠爱的华朝公主所言,他似乎还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她说,她是受他母亲所托,还说,让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不必拘束。
母亲?家?
祁歇只觉得可笑。
从他进入落星阁起——不,远在他出生起,他便从未体验过家的感觉。
在被掳走前,他居于深宫,虽为皇子,却处处受制,因为那位的冷眼相待,他小小年纪便见惯了那座幽深宫墙内踩高捧低、见风使舵的人情冷暖;母亲在他受欺负的时候从不出现,一看到他只有狰狞可憎的面目和状若恶鬼的抓挠,每每掐住他脖颈的力道大得仿佛他是什么罪孽深重的不详之物。
在被掳走后,只剩下日复一日刀光剑影的枯燥训练陪伴着他,一旦懈怠就会毫不留情落在身上的狠厉鞭打,让他在生死之间来回走一遭时,也曾怨恨为何世间没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
尝遍世间炎凉,他早已对“母亲”
“家”
这两个字眼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对于盛婳在马车上说的话,他只觉得可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想找个暂时的疗伤之地,顺便看看这位名义上的表姐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以及她到底有哪里值得他那位冷情冷性的父亲喜欢。
等养好伤,揪出她的狐狸尾巴,他便即刻遁走,天高地远,叫她再也无法得逞。
祁歇如是想道。
“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门外传来侍女的软言细语:
“祁公子,公主临睡前想起你还未进食,命我来为你送些吃的。”
祁歇坐起身来,淡声道:“进来吧。”
侍女应声而入,目不斜视,呈到他眼前的漆盘上放着一碗点缀着肉丝和葱花的白粥以及几碟开胃爽口的小菜,似是知道他不喜外人,她把食物放在床边的镂雕小几上便退出去了。
祁歇垂眸,先是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试了一下——作为一个成长中的杀手,身上的暗器必不可少。
确认无毒后,他犹豫片刻,还是端起那碗粥慢慢舀了一勺。
温热的、鲜气四溢的食物瞬间抚慰了他饿了两天两夜的肚胃,也令他那长期被单一干瘪的面食养废的五脏庙重新活了过来。
他心想,他这表姐倒是很懂打一棒给颗甜枣的道理。
就是不知道那一棒,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
落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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