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因深吸一口气,斥道:“九岁?这么要紧的事,你交给一个九岁的稚子?!
你还有没有半点作为医者的操守?你行医用药,但凡出一点差错,都是可能害人性命的大事,你不知道吗?!”
一声叠一声的质问,像一连串的耳刮响亮地甩在李炳脸上。
他幡然惊醒——
是啊,当初跟随师父学医时,他并非如今这副模样。
那时他勤学苦练,日夜钻研,就是怕自己学艺不精,救人不成,反倒害了他人性命。
可如今怎么……好像将人命看得越来越轻了呢?
大约就是从妻子嫌恶他贫寒,跟着他没有出路,索性抛下他和年幼的儿子改嫁他人开始吧。
他沉默良久后,久到就连容因都快要没了耐心。
就在容因准备开口时,李炳忽然抬起头迎上祁昼明和容因的目光,眼神坚定,神色郑重,似下了某种决心:“夫人说的是,小人该死,忝在杏林,却将人命当成儿戏,枉为医者。
小人自愿以死谢罪!”
他抿了抿唇,似是难以启齿:“但……犬子尚且年幼,可否请大人和夫人看在他不知者不过的份上,放他一马?”
说这番话时,李炳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不再显得轻浮又狡猾。
他神情肃穆,脊背挺得笔直。
一瞬间,她竟从他身上读出了某种近乎悲壮的意味,不禁动容。
容因凝视着他略显浑浊的双眼,眸光深深。
他脸上不再显露出那种浮夸的痛苦,但莫名的,容因却在他身上寻觅到了更大的悲哀。
像是一个人被推进泥沼里,几近溺亡,心生绝望,却又忽然望见一根浮木,拼命地想要靠它站起来。
但即便侥幸上岸,那些污泥也依旧紧紧地黏附在他身上,如影随形。
片刻的怔忪后,容因回过神来。
此人虽不是一位好郎中,却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好父亲。
听他方才那番话,很容易便推想出来,先前的故意欺瞒和抵死不肯认罪,想来都是怕祸及幼子。
“既然如此……”
祁昼明才开口,容因觑他一眼,急急开腔道:“既然如此,你真心悔过,倒也用不着‘以死谢罪’。”
祁昼明才张口便被打断,有些诧异。
他转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容因。
察觉到他的注视,容因不自在地转开眼来,不与他对视。
心里却忐忑,生怕祁昼明执意要取李炳性命。
起初知道太夫人中毒时,她亦恨不得亲自手刃凶手。
可如今真相大白,竟是一场误会。
李炳虽有罪,但罪不致死。
且太夫人此番,并未伤及性命,若要让李炳以命来偿,未免有些残酷了。
容因此话一出,李炳脸上涌现出劫后余生的喜色。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便见祁昼明与容因二人之间气氛怪异,李炳瞬间恍悟——
这位夫人心软,想放他一马,可这位祁大人却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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