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塑料座椅上,却坐立难安。
他仿佛看见翟诚岳珍爱的越野冲破变形的护栏,整车只在失重中坠落片刻,就砸起大片暗沉浑浊的水花,在一片惊诧而恐惧的注视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带着一串气泡,沉入冰冷的河水。
后来连车带人陷进了河底的淤泥,无论如何也清不出来,翟勇和周慧再三地恳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直挺挺地跪在了泥泞的地上,令人看了就于心不忍。
最后救援人员用了个折中的法子,拆了整车的后半部分,才让翟诚岳重见天日。
别说小小的刹车片了,车的其他部分也都成了一堆废铁。
光是这么想象,申路河就以为肺部填满了无法排出的水,冲塞得越来越多,除了窒息感,还有几乎要把每一个肺泡都撑破的剧痛,他像溺水一样捂住嘴,靠着车窗玻璃,低声地咳嗽起来。
他到达老狗修车行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卷帘门紧闭,上面贴着旺铺招租的海报,边角早已被带着车尾气的风折损,熏上乌黑,就连门槛都罩上了一层灰,种种迹象表明这家铺子的主人已经离去许久。
申路河四下看了一圈,长眉纠结起来,这家店开在这里很久了,突然在这个敏感的时间跑路,很难不让他产生联想。
只是就像一株扎根太久的植物,哪怕仓促地拔起,也不免留下客观存在过的痕迹。
恰好是小学放学的时间,他身后掠过一阵叽叽喳喳的聒噪,孩子们互相推搡着,小脸上都是脏污和笑容,其中一小部分像从洄游的鱼群里分离出来,钻进了修车行旁边的小卖部。
申路河站在他们之间,格格不入,像鹤立鸡群,被裹挟着踏过小卖部的门槛,他随手拿了瓶汽水和一把酸渣糖,凑到柜台前结账,顺便问:“老板,旁边修车行怎么空了?”
老板忙不迭地用指头湿了口水数钱,把柜台上的零食塞到小学生的手里,嘱咐他们藏藏好或者尽快吃掉,否则被家长发现了又是一顿数落。
他这才注意到已经在他面前站了许久的唯一一个成年人,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眼镜,仿佛耳朵有问题,眯起眼睛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
,然后反射弧才跑到了底,嘟嚷着开了口:“不知道,前两天突然说不干了回家,关了店跑了。”
申路河把吸管插进玻璃的汽水瓶,喝了一大口,充沛的气泡混着甜味涌入喉咙,垂下眼眸,上半身撑在花花绿绿的柜台上,继续问:“大哥,他哪儿人啊,是不是叫苟通海?”
“应该叫这名字。”
店主道,“老家在若水县,离月城市也不远。
他跟个哑巴似的,无亲无故,也从来不提家里的事。”
这一点倒是和申路河的印象重合了。
申路河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一整瓶汽水都喝完了,吸管戳在空荡荡的瓶底,发出虚无的风响,瓶身结起的水珠尽数沾在了他的掌心,他向店主道了谢,又到修车行前张望一番,结果是一无所获。
但申路河清楚,翟诚岳的通讯录里有这个人。
因为他经常来这里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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