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手里的黑球抱他抱得很紧,并且趁他不注意,还悄悄亲了一下他的手指,见他没有发现,高兴得全身都绵软下来。
荆雨绷紧了嘴唇,望向城池的最深处,在通明灯火的尽头,有一座高高的庙宇,听说浮屠城的城主就在里面。
他从未见过城主,本来,他也只是浮屠城里一缕默然飘浮的魂魄,如果不是裴澜之在桥头唤醒了他的意识,恐怕他还会以这种空茫的状态继续下去。
死亡,即是沉睡。
周围一片昏黑,但并不可怕,他睡得很沉,很甜,生于人世的苦累全都消散,了无牵挂,一身轻松,外界对他的影响十分微茫。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眨眼醒来,裴澜之已经由稚气未脱的少年转变为成熟的男人,甚至还能追到冥界的城池里来,呼唤他名字时,他整个魂都惊呆了,以至于到现在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裴澜之。
庙宇在小山的山头,他们来到石阶下,到这以后,浮华和喧闹远去,只剩诡谲的静谧,连虫鸟鸣声也无。
驻守在石阶下的守卫伸出刀戟将他们拦住,“城主出巡,尔等止步。”
荆雨皱起了眉头,“城主什么时候回来?”
守卫回答,“不知。”
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如果裴澜之当真回不去可怎么办?
反观他手里的黑球,只恨不得幸福得飞起,城主永远不回来才好。
荆雨变得焦急起来,他在短短的一息之间,他想到了很多,那些早已远去的牵挂翻覆在心头,他问裴澜之道:“你可知道回去的办法?认真答我。”
黑球仔细想了想,点头,他怀中的八棱灯也随之晃了晃。
也就在这时,灯面上的光芒并未减弱,反倒越来越盛。
荆雨一愣,八棱灯落在他的手心,他却看到灯面上出现了一幅幅画,有关于他和裴澜之儿时的生活,有关于裴澜之少年时的志得意满,有关于他故去前两人的纠葛,以及……有关于他缺席的这十年。
在烟花下发现他剑身碎裂的裴澜之,画卷上的表情惊慌恐惧。
每晚拥抱着他的剑身入眠的裴澜之,画卷上的背影孤独脆弱。
亲自教导两个孩子习字的裴澜之,在孩子疲惫地午睡时,终于流露出不堪忍受的崩溃。
这盏灯满载着男人的生平,一卷一卷飞速流逝,直到现在,荆雨终于意识到这盏灯意味着什么,他惊得将黑球粗鲁地拽到眼前,焦急道:“快回去,你就要死了!”
黑球紧紧抱着他的手,不为所动,就在刚才灯上的画卷流转时,他也猜到了这是一盏走马灯,如果画卷流转结束,而他还没有回到阳间,他就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最后的时限到了,他以真身亲赴生死泉,淌过吞噬他躯壳的冥河,最后仅剩的这一缕意识或许也将散去。
“咕叽咕……”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如果你不愿意……
“咕……”
黑球深深地凝望着喜欢的人,那我也会永生永世成为照亮你的一颗星……再也不让你在黑夜里感到恐惧。
他想到这儿,还未来得及表明心迹,却就被情绪失控的荆雨连球带灯扔了出去,“为什么还不回去!
滚——!”
猝不及防,走马灯摔在地上,而黑球则滴溜溜从小山的最高一级台阶滚了下去。
庙宇的光与漆黑的夜相继轮转,翻滚结束时,他感觉自己就要失去意识,却看见荆雨从台阶上飘下,捧着那盏走马灯,走马灯似乎就快要熄灭了。
荆雨的眼泪落在灯面上,“走啊……”
黑球依然摇头,他努力地爬了几次都没能起来,只能软乎乎地往荆雨的脚边靠了靠,“咕……”
他舍不得……
荆雨像是察觉了他的意图道:“我走不了,我还能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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