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贪婪和执念也是那么满,非要将喻枞回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要浸在热水里,泡涨了一丝不漏地看个仔细,生怕自己哪一点做岔了就会被讨厌。
可宋十川疯得那么厉害,不也是变相把喻枞捆在了跷跷板的另一头,逼着喻枞费心费力地度量平衡吗?喻枞也会累的,所以喻枞只肯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宋十川。
喻朝决定把那条小狗带回家前,先打电话征询了喻枞的意见,喻枞虽然没养过狗,但也听说过一些常见的抱怨,他问她,如果小狗不亲人怎么办,乱拉乱尿怎么办,弄坏东西给你添麻烦怎么办,喻朝都是信心十足笑吟吟地说:“那我慢慢教它就好啦!”
她还很有条理地总结了自己认为有用的训狗计划,认认真真跟爸爸说明了她打算在什么情形下用什么方法管教她的小狗,于是喻枞欣然同意,放手让她去教她的小狗,在这个过程里或许小狗也会教她点什么,他很期待。
至于那些训狗的方法,说来倒是简单,只要用一条条简短的指令,引导狗在做好做对的地方复制粘贴再给点奖励,做不好的地方没有奖励还要打打嘴巴……喻枞低下眼睛,心想,可惜犯错的不是狗,是比狗更狡诈更不要脸的玩意。
他得换种方法,要无需动手的那种,比如拿一条绳子绑在错误生长的枝条上,绞得紧紧的,让多余的部分缺血坏死,麻木地脱落。
一身杂念扔干净了,日子过起来自然就轻快许多了。
天边仿佛揭下了一层深蓝的纱,昏沉的云堆渐渐看得出颜色了,喻枞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也懒得去看,宋十川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上楼,走完楼梯就分别回到各自的房间里洗澡睡觉。
但宋十川显然是睡不着的。
他身上换了自己的睡衣,却还不错眼地看着喻枞的睡衣,指腹下意识地摸过脖子上勒痕。
那一圈痕迹已经转变成暗紫色,用力按下去稍显刺痛,可如果就这样撂着不管它,它便当真无声无息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原来这样也可以吗?这样轻飘飘地生活,让伤口也像呼吸似地慢悠悠从身体里流过,都是可以的吗?
宋十川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来,悄悄走到喻枞的房间门口,无声地推开了门。
走道里的光线恰好照进去,圈出熟睡那人一张莹白的脸,宋十川一下就觉得自己脚踏实地了,心口再次被那陌生的、类似心平气和的情绪恰好填满。
一直到这会儿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哭着和喻枞说自己不知道做错事要怎么改正,然后喻枞就在厨房里教他了——喻枞没有定下任何白纸黑字的书面规则,可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教宋十川该怎么做。
两个人,两条截然不同的生命,倘若下定决心要互相纠缠直到让对方生长进自己的血肉里,那必然是要慢慢来的……慢慢来,才好把刀锋剑影血光之灾,都化在生活的一碗热水里。
宋十川一直笃信自己能为喻枞牺牲一切,可到现在他才想明白,他首先要牺牲的就是自己的记忆,要忘掉……他被喻枞热切爱过的那段记忆。
他要忘记啊,忘记他曾经那么幸福,因为这份幸福是他骗来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个新的机会,一个自己创造的机会,去跟喻枞重新开始,让把亏欠喻枞的快乐慢慢还给他。
宋十川呼吸平稳地看着喻枞的睡颜,如同刚熬过一场漫长的刑枷。
灯影绰约,喻枞半张脸都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卷乱的黑发下露出一个久违的放松的笑容,似乎做了什么美梦。
宋十川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像以前那样笑过了,曾经的他就算不在笑着,神态也是轻松惬意的,那样的喻枞……宋十川眨了眨眼睛,他希望从今往后,每一天的喻枞都是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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