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卒子向两侧闪开,韶音随着李勖步入其中,一步步登上北固亭的最高层。
这里也是北固山的最高处,站在此处俯瞰,能够隐约看出南北中三座山峰相连而成的龙头形状,他们登上的是北峰,此峰三面环江,山体延出一段嶙峋,一如龙头入江饮水。
北峰脚下便是西津渡,再过些日子,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就是明天,李勖将会率部从这里出发,沿着看不到尽头的江流,去往一个充斥着杀戮的残酷世界。
“木子其存,北固其婚”
,那块由他授意预先埋在地下的石碑静静地矗立在阁中,前头香案上供奉着瓜果,几点红色的香火在夜色里明灭。
甘露庵中的一代神佛已归于渺茫九穹,他在此处为自己造了一代新神。
不是他自己说,谁能想到这莽夫还有这样的算计。
他读的书不多,却将千古帝王将相的权术之道看得透彻。
“这莽夫”
,韶音在心里这么叫他,逐字酿出一股复杂滋味,敬与爱、怜与惜都纠缠在一处,甜蜜里泛着酸涩。
李勖看着她静静立在那块假碑前,双手合十,姿态虔诚,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据说这里曾经是孙夫人的梳妆阁。
当年孙权嫁妹、刘备娶妻,俱是出于权谋算计,不料孙夫人与刘皇叔婚后情好,周郎虽算无遗策,到底没算准前定姻缘。
可叹三年之后,孙权以母病为由将孙夫人骗回江东,一对有情人从此两隔,至死不曾再见。
孙夫人重回此阁,夜深人静之时,不知可曾怅望蜀地,思念前度刘郎。”
李勖的眸光在夜色中依旧显得灼亮,他甚少说这样多愁善感的风月之言,此刻却眉目噙笑,嘴唇紧抿,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殷殷地等着所谓伊人的答复。
“若是重来一回,三年大归之际,孙夫人可还会登上回返东吴的舟楫?”
韶音一下子明白了他今夜反常的缘故。
一回府便兴冲冲地邀她出府,与她耳语说,“带你去看看那块碑”
。
汗血宝马一路疾驰,夤夜登山,原都是为了问这一句话。
原来他心里也一直都算着日子,今日初七,韶音嫁到京口整三个月了。
他这些日子忙得要命,白日里没有空闲,便只能向夜晚借。
既然新婚之夜允了她反马之请,便无论如何也要在明日的曙色降临之前得到她确切的答复。
李勖屏住了呼吸,胸膛在夜色中起伏。
从未有一场战事令他如此悬心,是胜是负,是凯旋还朝还是粉身碎骨,全在她红唇玉齿之间。
韶音不敢看他,向后退了一步,狠心背过身去。
“她还是会回去的。
嫁了刘皇叔,她便成了孙夫人,回到东吴,她还是桀骜不驯的一代枭姬。
情爱或许令人心折,却不足以令她放弃从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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