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这般,老辣的沐武岱不会乱了阵脚。
“他给了我这个。”
沐武岱从怀中拿出一小截银红布料,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残破纸片。
那布料是银红色云雾绡,金泥滚边,饰以流云纹。
布料上有重重叠叠的暗红血污,时间久了,瞧着已呈深黑之色。
而那残破纸片,是一段金凤台古道的地图。
在沐青霜向赵诚铭呈上金凤台古道地形图之前,这条隐秘的古道整个利州只有沐家人才清楚。
有这两样物品的作证,沐武岱自然心神大乱。
而那人在垂危之际带给他的所有消息里,彻底击溃他心中防线的,是“大小姐阵亡,被红发鬼悬尸循化城门”
。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消息更能绞碎一位父亲的理智?
“所以我下令拔营赶往利州,”
沐武岱仰起头,眼中有泪,唇角却有自嘲苦笑,“走出不过二十里,老子才突然醒过神来……”
沐青霜与沐青演噙泪对视,两兄妹也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无奈苦笑。
谜底揭晓,真相大白。
他们的父亲身为领军之将,在复国之战最关键的一役中,罔顾战略大局,擅自放弃了自己的防区与阵线,调动大军转向不该去的方向。
这是事实,铁板钉钉是有罪的。
可对沐青霜来说,她的父亲,是真真正正,将她疼爱到了心坎里啊。
沐武岱猛地一拍大腿,怒到眼角飚出老泪来:“我家萱儿自打接掌暗部府兵后,在林中时就只穿暗部府兵的青衫布甲,怎么可能是着红衣阵亡的呢!”
可那时传话人已经咽气,沐武岱也确实下令拔营改道,二十万大军都是如山铁证,真真是无从抵赖的。
就这么个拙劣至极的圈套,却因正中了一位老父亲的舐犊之心,便将在利州煊赫数百年的沐家摁倒于无形。
“错了就是错了,”
沐武岱再度抹脸,豪气地一笑,“所以我说等三司会审,到时也不必辩解什么,该怎么判怎么判,老子认账!”
沐青霜使劲眨巴着泪眼,举步走过去,侧身在木床边沿坐下,伸手揽住父亲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亲昵地将头放在那宽厚的肩头。
有热泪汹涌而下,沾湿了沐武岱的肩上衣衫。
可沐青霜的神情却没有悲伤也没有怨尤,她红唇弯弯,杏目也弯弯。
她哽咽的嗓音里有笑,沙沙的,却甜丝丝:“爹,我觉得,您这会儿可威了风,脸上每道褶子里都透着股磊落豪气呢。”
沐武岱也是泪中带笑,爱怜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发顶:“你这丫头,要夸就好好夸,没事提什么褶子?伤感情。”
沐家人虽不拘小节,却也是知分寸避忌的。
沐青霜是个姑娘家,自打七岁以后,便不曾再与父亲有这般亲昵的肢体接触了。
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对一个因舐犊情深而身陷囹圄的老父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女儿这样亲近的撒娇更能安慰他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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