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向玲回应,江纵上车。
跟着前面的警车,他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路风驰电掣。
一切他都做得有条不紊,成年人的理智像枷锁,也像傀儡线,操纵着他及时去窗边察看、搜寻齐向然留下的痕迹、反复拨他的电话、冷静地向齐家父母说明完情况后带他们去了最近的公安局。
在所有人看来,他那样情绪稳定,连跟警察交代今晚情况的时候都还思维敏锐、逻辑清晰。
实际上他从见到那间屋子空无一人时,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
没有人发现,其实他手里到现在都紧紧攥着那张齐向然留在桌子上的纸条,那纸条夹在方向盘和掌心中间,早已经被汗濡湿,里面写着齐向然留给江纵的话,以他一贯的口吻——东西我授权给你,你都拿回去吧。
笔触在这里一顿,像是执笔人停下来许久,才再提笔另起了一行。
江纵跟警察沿着江畔找了整整一夜。
打着强光手电,泥滩上每一个脚印,他都仔细对比,见到有相近鞋码时,他心脏就要猝然缩紧。
一晚上下来,他像无数次心脏病发作过那样,浑身上下早就一片湿淋淋。
始终找不到齐向然的踪迹,任凭江纵怎么坚持,警察不愿再做无用功,回了局里汇报情况,要再仔细回看一遍监控。
留江纵一个人伫立岸边,望着宽阔苍莽的江面。
朝霞已经出来了,却并不灿烂,颜色像还泛着青白色就被人摘下的涩果。
在这世界上活了快二十八年,江纵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一夜间,他不知道沿着江往下游走了多少路程,浑身的温度都被江风刮得干干净净,这条不知道去向何处只顾奔涌的江,在这一刻显得那样无情,耳边的浪涛声哗哗在响,像是对江纵可笑的一念之私的嘲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江纵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脚步打着晃,他握住把手,缓了两秒,心脏隆隆地跳着,幻想下一刻就能见到齐向然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挑眉向他望来的样子,门轻轻推开,房间却是一片沉冷的死寂。
江纵站了好久,才挪着脚步进去。
他们家里处处是齐向然的痕迹。
沙发上搭着两件齐向然的衣服,抱枕歪来倒去,牛奶喝一半就搁在桌上,地毯上全散着乐高的零件,茶几上的星舰只完成了很小一部分。
江纵把从齐家带来的东西放在星舰旁边,愣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一点一点把那些东西都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到桌上来回看了好多遍。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那块绿水鬼和他最想让齐向然取回的他送给他那份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并不在其中。
“如果我将交给你的支配权收回,你不就没有权力了吗?”
安静的恍惚间,江纵似乎听到齐向然问他。
“到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江纵手肘撑着膝盖,直直盯着桌面上那一堆齐向然还给他的东西看,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胸膛里有一种他从没有感受过的锐痛袭来,让他绷了一夜的弦猛然一颤。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才惊觉这呼吸声原来是从自己鼻腔里发出来的。
他打开手掌,慢慢摊平那张几不成样的纸团。
齐向然的字比他的人要平滑低调很多,被汗水泡涨变形过,纸张发出干硬的“欻欻”
声。
这不知是江纵打开的第几遍。
“东西我授权给你,你都拿回去吧。”
别的他什么都没再说,那似乎隔了很久才提笔另起的一行,只多留下三个字,像一行干瘪淡然的,对世界、对江纵的告别。
他说:“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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