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瀍挨着李怡坐下,与他亲热地递了一回盏,笑问,“光叔为何姗姗来迟?”
“午睡,刚醒。”
李怡随便扯了个理由。
“哈哈哈……”
李瀍大笑,被他笨拙的答案取悦了。
四周宾客也识趣地跟着笑起来——与光王相比,如李瀍这等风头正劲的亲王,才是酒宴的中心。
一时管弦复起、舞筵重开,欢宴之上,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身着舞衣的晁灵云静静站在水晶帘后,隔着晶莹璀璨的珠帘,凝眉直视着首席上的人。
身旁的同伴觉察到她在出神,悄声提醒:“灵云,到你了。”
晁灵云瞬间回过神,一双明眸恢复了素日的娇俏妩媚,微微点头:“知道。”
话音未落,欢快的鼓点声响起,伴着《柘枝》舞调,她揭开水晶帘,轻快地跃上舞筵。
意气成功日,春风起絮天。
楼台新邸第,歌舞小婵娟。
画鼓声声里,娇美的少女笑盈盈抛动长袖,被鲜红色胡服束得细细的腰身如迎风摆柳,舞姿轻快,旋转腾挪间,缀着金铃的发饰叮铃作响。
众宾客一时如痴如醉,连连喝彩,令原本正与李怡把酒言欢的颍王都起了兴致,盯着舞筵中央那道窈窕的身姿,故意笑着问:“光叔,瞧那小舞姬,你可中意?”
什么中意不中意,不就是想拿他打趣?李怡腹诽着,往舞筵中淡淡瞥了一眼,这时鼓点蓦然一顿,摇曳烛影间,那舞姬双眸一抬,视线恰好与他相撞。
那是一双熠熠生辉、毫无畏惧的黑眸,就像莽撞冒失的小动物一般,撞得李怡呼吸轻轻一窒。
自小到大,他从未被人用这般唐突的目光看过,刹那间就觉得有点不快,便抿紧双唇,又做了一只闷葫芦。
他闭口不言,却不妨碍李瀍自说自话:“光叔果然眼界甚高,瞧不上民间的庸脂俗粉。”
颍王这句评价音量不低,刚好穿透鼓乐,被舞筵中的女子听见。
若是寻常女子被他如此刻薄,只怕早就红了眼眶,偏偏这舞姬却笑得更欢,目光灼灼,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颍王李瀍不由皱起眉,对这女子留了神。
这时一舞《柘枝》已至最高潮,玉人旋转如风,血色的裙摆在舞筵中央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就在观者目眩神驰之际,密如繁雨的鼓点骤然一收,晁灵云舞步一顿,完美地结束了这场舞蹈。
如雷的喝彩声中,她微微喘息着,低头向众人施礼,正欲告退,上座的颍王却忽然开口:“美人留步。”
晁灵云一愣,抬起头,便看见那高高在上,眉宇间藏着一点戾气的说话人,正搭着身旁一位形容木讷的紫衣男子的肩膀,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你且上来,敬我光叔一杯。”
她来到长安不过短短三个月,却已经知道这两位人物是谁。
撇开哑巴王不谈,这位颍王李瀍与年少尚未加冠的安王李溶,乃是今上最宠爱的两个弟弟,长安诸多亲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样的人晁灵云哪敢得罪,她立刻俯首领命,轻移莲步上前,接过侍儿递来的银壶,却先替颍王满上了一杯。
李瀍猛然板起脸来:“我让你敬光王,你这是何意?”
晁灵云慌忙低头请罪:“奴婢无知,请殿下恕罪。”
她嘴上虽讨饶,心里却不平:摆什么长幼有序的谱呢,不先敬你,死得更惨好吗?那些流传在坊间的前车之鉴,她又不是没听说过。
李瀍打量着战战兢兢跪在自己面前的晁灵云,叼着金杯的牙齿不耐烦地磨了磨,冷哼了一声:“罢了,还不快为光王斟酒。”
“是。”
看着晁灵云小心翼翼地为李怡斟酒,李瀍忽又问:“美人,你可知光王雅号?”
晁灵云放下酒壶,避开李瀍不怀好意的目光,小声回答:“回殿下,奴婢不知。”
李瀍没为晁灵云解惑,径自话锋一转:“人人都知道我这位光叔不爱说话,却不知比听到他说话声更难的,是听到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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