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迷蒙中睁开眼,伸手挡了挡,然而那油灯的灯光却倏尔远去了,只余下昏暗的剪影。
她放下手,看见榻边坐着三天不见的奚旷。
他换了一身黑色刺绣的窄袖长袍,袍裾上深青色海浪纹层叠,外面披着一件滚毛领大氅,脸上因赶路生出的胡茬倒是剃了,又恢复了那冷冰冰的深沉样子。
见他不说话,桑湄便重新闭上眼,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脚上的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父皇已经允本王带你回封地,只是前提条件是,你仍旧失忆。”
他的声音在寒夜中响起,“若你不失忆,父皇断不会容你。”
桑湄没有接话。
“本王答应你的事,没有食言。
明天那些女眷,就会被作为奖赏,送给此次军功卓著的将士,以及其他达官显贵。
名单我替你看过了,这些人虽未必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人,但至少,在他们府上可保衣食无忧。
这些女眷是因你才得以存活,他们若磋磨她们,就是在给本王难堪,他们不会傻到要与本王交恶。”
桑湄终于开口了:“她们去府上,能做什么呢?”
“为奴为婢,为伶为妾,皆有可能。”
桑湄咳了几声,撑着榻坐了起来。
她长发柔软地披在肩头,脸上仍气色不好,雪白的衣袖下藏着一条青黑色的铁链,在她坐起时发出簌簌的声音。
“我要见秋穗。”
她说。
奚旷冷冷地看着她:“你想都别想。”
她低低地笑起来:“我这个样子,又跑不了,你怕什么?你若害怕,就亲自坐在旁边,亲眼看看我们在做什么,亲耳听听我们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和她见一面,这也不能答应我吗?”
“不能。”
奚旷斩钉截铁。
她们主仆多年情分,定有许多他人想不到的默契,谁知道哪个寻常的手势、哪个寻常的句子就会成为她们沟通的暗语?
他不能再次失去她了。
桑湄抿住唇,纤细的手死死攥住了身下被褥。
良久,她才道:“那她会去哪里?”
“礼部侍郎喜好豢养乐舞伶人,早有编排一出天下大同的歌舞献给父皇拍马屁的意思。
他听说俘虏中有个清鸾公主的侍女,到本王这来走了个人情,把她要走了。”
桑湄冷笑一声:“秋穗又不擅乐舞。”
“她自己擅长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随你见过世面,一眼就能识别南邬乐舞的优劣真伪。”
奚旷略掀眼皮瞧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补了一句,“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差事了,你还想如何?”
比起当奴仆、当小妾,当个能说得上话的帮手,确实已经很不错了,桑湄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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