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走了之后的整整一个月,张宽都忙的四脚朝天,就那么两排教室,就那么两百多个学生,背着干粮走几十里路来上学的孩子大有人在。
他们吃住都在学校。
钱校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当地人,前几年刚从民办转过来,也是辛苦了一辈子的人。
每天晚上得搭上大锅给孩子们熬菜粥,因为除了张宽,就剩下女老师,可张宽不会用木柴烧火,他自己做饭一直用的是煤油炉子,所以看着那个瘦弱苍老的身影拿着大勺在锅里搅着,张宽就觉得内疚,内疚自己为什么这么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张宽房后的那点小白菜是孩子碗里仅见的绿色,没有水,没有蔬菜,看着一个个豆芽菜样的孩子有着比正常孩子明显的瘦弱和营养不良。
张宽的牙龈出血,口腔溃疡都是来这里不到一个月之后就有的,熬菜粥是张宽提议的,当然以前也有粥喝,里面混着土豆疙瘩就着干馍就是一顿饭,但现在张宽把菜熬到粥里,添着鸡蛋,味道不怎么好,好歹能增加点维生素加点营养。
如果时间有空余,他还会到赶早跑步一个多小时到集市上采买一些绿色的蔬菜,当地人没有种菜的习惯,仅有的一点水也都珍惜的像金子一样种粮食了,市面上有的也就是白菜、油菜很少的几样。
张宽那身小肌肉就是跑步跑出来的。
他们这所学校是捐款盖的校舍。
钱是从上面教育局一点点拔下来的。
老师三五个月不发工资是常事,张宽来的这一年,那仅剩的两个男老师顶不住跑出去打工了,人家老婆孩子老人一大家子,张了嘴个个都得吃饭,没工资就没法活。
张宽还好,一个人吃穿用度到还不愁,就这还是从家里拿来了一万多块,差点没让老娘骂死。
一毕业不回家不打电话,唯一的联络就是要钱,还跑到地图上都不容易找得到的地方,差点没把他老娘气死。
张宽要钱是买菜、买资料、买用具,等不到上面拨的钱下来,他只能自己往里贴,本来就是支教来的,相对于那些看着就让人心痛的孩子,这点钱在张宽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也许就是过去的几瓶酒,几条裤子。
熬粥本是钱校长的事情,可钱校长病了,所以张宽终于顶上去了,每天顶着用烟熏黑的一张脸,听着旁边孩子的取笑,挥舞着大勺子。
“笑个鬼啊,赶紧添柴,等火灭了,我看你们等会儿吃什么。”
张宽斜了一眼旁边的小孩,那小孩小名叫顺子,是张宽的跟班,十一岁,也就城里孩子八、九岁的身高,现在是张宽义务的勤务兵,张宽那间破屋子能看得下去的时候大多是这个小鬼收拾的。
“灭了再烧呗,刚刚这火还不是我点起来的。
像你这样用那么多火柴在我们那里准要骂个臭死。”
顺子边嘻皮笑脸地叽笑张宽边往炉膛里添柴。
张宽抹了把脸,烟实在太大了,呛得他眯着眼看着锅里,生怕又像昨天一样烧胡了。
最后把鸡蛋天女散花般一浇,张宽突然想起了一事,赶紧沉下脸“唉,你那小兄弟怎么这周没来。”
,那可是他班上的学生,昨天点名的时候就没在。
“他大死了,估计这些天都不得来,还不知道以后上得上不得。”
噢,张宽点了点头,转过头问顺子,“那以后他怎么办。”
“不怎么办,还不就那么过喽,他大还有地,他也能种,他大留了房,他也能住。”
“那你们以后别欺负他。”
“欺负他做什么,在我们那可不兴欺负没爹没娘的孩子,要天打雷劈的。”
噢,张宽憋了气,总觉得这锅粥再和他做对,搅得那么厉害,还总爱粘锅底。
张宽半夜是被钱校长的儿子钱斌拍门拍醒的,看着脸上淌水的二十多岁却已经长了皱纹的脸,张宽披上衣服捞了把手电就赶过去了。
钱校长家就在小学后面,三间破房子,张宽从没进去过。
钱校长倒是叫了张宽几次去家里吃他老伴做的荞面饸饹。
张宽都推脱了。
张宽看过那些压饸饹东西,做饭像打井,劲使的大了去了。
去顺子家家访时就吃过那种东西,吃到肚子里硬硬的一陀,特难消化。
张宽走进去,房子里黑黑的,没什么能看的过去的家俱,校长躺在床上,脸面暗青,尤其是手电照上去,更显得苍老委靡。
除了躺在炕上另一头的老母亲,家里看着能顶点事的就钱斌了,可钱斌一米六还不到,比他爸还矮点,根本不可能背着他爸再走上十几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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