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岚看着何攸同,微微一笑:“没事。
我可能晚上就回来了。
攸同,总是你找到我,至少这次你等我来找你吧。”
说完她反身坐回床头,给了他今天的第一个亲吻。
何攸同拥抱住她纤细的肩头:“好,我等你。”
没多久他们被告知已经订好了能赶上的最早一班航班,穆岚与何攸同分开之后先回宾馆取放在保险箱里的护照,临出门前看见压在桌上的早些时候何攸同写给她的地址,也一并拿起来塞在包里,就再一刻也不耽搁地赶往了机场。
比起威尼斯,苏黎世的深秋已经先一步来到了。
程静言坐在苏黎世湖旁的长椅上,隔着波澜不兴的湖水看着远方白了头的群山。
如果是苏黎世的夏天,沿湖的林荫道上树荫正浓,湖面上有人泛舟,也有人扬起游艇的白帆远行,阿尔卑斯山脉的积雪很淡了,那时直到晚上八九点天还亮着,阳光透过古老的橡树的枝条落下斑驳的光点,在不需要做透析的日子里,他会推着梁思,在湖边的夹道上散步。
明明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如今再想起来,好像已经过了许多年了。
前两天夜里气温突降,于是树上的叶子瞬间变了颜色,被上午的阳光一照,金色或是红色的叶片迎风招展美得像是时间都停住了。
不远处有一个父亲带着他的小女儿渐行渐远,她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淡金色的头发披了一肩,蹦蹦跳跳走两步,又牵住父亲的衣角不肯放开。
程静言蓦然想起来,在太久以前,梁思也曾这样,梳着两个辫子,扑闪扑闪着像极了她妈妈的大眼睛,抓着他的衣角怎么也不松手。
说起来,真是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
早在梁德新大张旗鼓地迎娶当时的第一红伶杨茗露的时候,他七岁,在他们的婚礼上做小花郎。
再过了几年身后就开始拖了个小尾巴,漂亮得惊人,也顽固得惊人,明明年纪差那么多,却非要跟在他们一群男孩子身后玩。
那是程粱两家还亲密无间的时候,时常走动,他跟着父母去梁家吃饭做客,就见小小的梁思拖着有她半个人高的洋娃娃,穿着锃亮的小红皮鞋,从梁家高高的楼梯上下到客厅来,偎在父亲或是母亲的怀里,看着大人们说笑,听着听着不耐烦了,就跑过来缠着他说故事。
程静言的青少年实在是皮得无法无天的,大老板的独生子,也是老来子,唯一的亲姐姐大了他足有十岁,他哪里会有耐心哄一个小七岁的娇娇女。
梁思十五岁那年杨茗露去世,死因是难产引发的血崩,一大一小都没保住。
那天他跟着父母赶到医院,就看见她蜷在椅子上,小小的一个人,勾着脑袋,恨不得把整个人藏在衣服里。
他渐渐对她好了一点,半是因为父母叮嘱“你梁叔叔又新结婚了,她这么小,没有妈妈,却亲近你”
,半是不能忘记那天医院里那个形单影只的身影。
于是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带着她出门看新诚最新上映的贺岁片,她还是这样快快活活地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欢欢喜喜望着他。
谁知道那天后面跟了人。
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们,程静言觉得不对,依稀记得父亲说过有些什么仇怨,他牵着她的手穿街过巷,后面的人一直追,他们就一直跑,梁思一面跑一面哭,说静言哥哥你在跑什么啊?我真的真的跑不动了。
后来他们被一堵墙堵住了去路,他皮惯了,一人多高的墙不算什么,就先跳上去,再把梁思也连拉带拽扯上墙头,他叮嘱她,跟着我跳,可是他跳下去了,她却还坐着。
哪怕隔着墙他也能听到后面追赶的人的高呼和脚步声,他着急地催她跳,她哭花了脸,说不敢,他只说,你跳,快点跳,跳了我接住你,不跳我不管你了啊。
她一抹眼泪,跳下来,他却没接牢她。
背着她跑的时候他知道她腿上的血染了自己一手,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他却因为背了个人跑得越来越慢,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这么害怕,眼看自己都要跑不动了,忽然听到肩膀上的小梁思说,静言哥哥你一个人跑,跑了找到我爸爸和程伯伯,你们再来救我。
他知道不能放,哪里肯听,咬紧牙关闭着眼继续跑,忽然肩头一痛,他手一滑,和梁思一起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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