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试探,归根到底,成年人的世界里,谁都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谁都孤独,谁都迷惘,谁都有自己的防御机制来抵消一切。
哪怕是如大奇这样敞亮与热烈的人,也都是如此。
“但是你别躲,我用手指比作枪指着你呢。”
他叹口气说,“算了,枪枪虚发。”
“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你说,放心说。”
“我这样的人,铁石心肠的,你情义深重,用在我身上却毫无意义。”
“打住,你先别说了。
我此刻正在筑巢引凤呢,你非要此刻说这样的话么。”
说着他着急地挂断电话,惟恐被我打破了他的计划。
而我的手里还握着蟋蟀罐呢,我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我从市场里买过各种植物,看它们开不过一季的花就纷纷死去,也不过是扔进垃圾桶里,枯萎的枝叶从垃圾袋里支出来。
这只蟋蟀又有什么两样,那些从噩梦间流着眼泪惊醒的夜间,都是它微弱的叫声把我带回到现实里。
而现实与梦境的间隙对我来说依然如此重要么。
或许只有陪伴才是最真实的,看着它静悄悄地待在一片菜叶旁边,再稍稍摩擦一会儿触角。
这么想着,觉得所有形式化的哀挽都是没有意义的,干脆把蟋蟀罐连同里面那一粒已经干瘪掉的毛豆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里面有些中午家里人吃剩下的饭菜,有一些橘子皮和团起来的废纸巾。
稍微抖一抖垃圾袋,就不见了蟋蟀罐的踪影。
这仿佛也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然后我坐回桌边,开始为了面试认真化妆。
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过自己,睫毛膏没有拧紧,结块了很久都不曾发现。
眉毛潦草生长,两颊因为换季而蜕皮。
镜子里面的那张脸都快要看不清了,让我自己都很想伸手去拂一拂,像是可以拂去什么灰尘。
这当中我几次想要停下来,修眉毛的刀钝了想要停下来,涂唇膏时嘴唇干裂了想要停下来,念及时间或许来不及时想要停下来。
都是借口而已,我自己明白。
面试走了一个与以往差不多的流程。
我面前的一次性纸杯里倒了些温水,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着讲究的男人,他大致给我介绍着画廊的情况,又问我些简单的问题,有时候把双手交叉着放在桌上,有时又突然后仰靠着椅背点起一根烟。
他看起来算是年轻,大致与我同龄,穿着妥帖的衬衫,裤子上也熨烫出笔直的裤线,坐着时候露出脚腕一截深色的袜子,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戒指。
这种哪里都不会出错的模样却叫我不安起来,与他的稳妥相比,我多少显得笨拙以及不合时宜的木讷。
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以后,一切正常世界的操作过程依然让我感到不适。
“之前的工作听起来很不错,为什么不做下去了?”
他问我。
“大概是因为始终没有习惯地域差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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