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这副样子象街角的二流子,却,偏偏又贵气满盈;你说他富贵冲身,却,偏偏又处处淌着流气。
说不准,象浸泡在富贵罐子里的下流种,可以极致精致,但,骨子里是下流,同时,也能这么说,就是个下流胚子,但,骨子里是精致富贵。
如此糅杂的矛盾,真真叫人心痒难耐,真真,为他痴为他迷呀——————
只是,保常知道他们家保凤是个啥玩意儿啊,就是个穷孩子野种子,凭着一颗无敌胆,东闯西混,三教九流,你来我往,没文化,小机灵,有了钱想更有钱,有了钱讲良心又不讲良心,怕鬼怕神,偏偏又遇鬼变鬼遇神杀神——————要都像这婚宴在座的各位高贵人士一样的出身,他们家保凤会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哪怕不求这样极致的贵气出身,只求有爹有娘——————这一想,保常又是想流泪,他们家保凤可怜啊,一出生就被丢到驴圈里,一个老叫花子捡着他,就用驴奶把他养大,保凤五岁前就没穿过正儿八经的裤子!
保常抹了抹泪,被保凤坐着,沉沉的,下面身子都麻了,可是,还是坚持撑起了身子,色子他们赶忙过来把保凤抱了起来又放回轮椅上,保凤始终望着那边的戏台子。
唐用过来扶她,保常趁着他的劲儿慢慢移动腿,还是跪着。
唐用几心疼哦,揽着她也要跟着跪,保常摆摆手,“你先别跪,我们那儿的规矩,我跪了,拜了我爹,跟他说我要出门儿了,不是他们家的人了,——————”
说着说着,保常又哭出来,不过,压抑着的,难过的,不是他们家的人了,不是他们家的人了,——————唐用知道,唐用当然知道她在难过什么,紧紧的捏着她的肩头,弯下腰,在她耳旁说,“这话可以不说,规矩咱跟着来,可,有些话不说也是心意,”
保常点头又点头,实在难过,她舍不得她爹,舍不得她的保凤啊,要连她都不是他们家人了,这痴痴傻傻的保凤,这茫茫人海间,他还有谁,还有谁——————
保常抹着泪,又躬下身子捡起他丢下的蛤蟆跟金条,重新又给他捏着,“爹,妞子今天要嫁人了,临出门儿,给你磕个头,你受着啊,”
说完,膝盖又向后挪了几步,双手举过耳上,规规矩矩磕了个头,“爹,儿谢您养育之恩,儿祝您老长寿——————”
长寿,
长寿,
想到保凤那年幼失沽,
想到保凤这十三年来的昏迷流落他乡,
想到刑场上在枪口下保凤看到自己突然出现时的哭喊,“妞儿,我的妞儿啊,爹不后悔,爹就是舍不得你啊!
妞儿!
妞儿!
——————”
想到这十三年来自己带着大大艰辛度日,十三年来对他不管不顾,
想到——————他的阳寿就在眼前,就在眼前——————不知何时就会——————阴阳两隔——————
保常头磕在地上,泪水流成了河,
怎么这么难,这么难,
也许,
就错了,错了,
十三年前,那一枪,他死了,
十三年后的某一天,他就客死异乡,
也许,
还好些,还好些——————
保常双手慢慢攒紧,觉得,心,真疼,真疼。
115
“姑,”
所以,人不要完全绝望,有时候身边一个人,一声喊,一个临近的呼吸,一个坚定的扶持,就能将你拯救于水火冷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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