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嫣抱着膝,慢慢把头枕在膝上,唇角漾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悠远,缓声说:“那他有没有交代你,如果我醒来后赖着不肯走,那该如何?”
病后的她此时眉若远山,神清骨秀,黑发如瀑泻落肩后,身上只一袭罗袖单衫,姿态慵懒,说不出的纤弱与楚楚风流。
南雪闻言愣了下,又听得她微叹一声,笑了笑,说:“只怕他会让人赶我出府吧?算了,收留我两日已经是格外开恩,我又何必贪心?车马都准备好了吧,我出府就是。
临走前,可否替我问世子一句话?”
是夜慕程回府后站在元霜阁东苑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西苑。
下人早就回禀梅子嫣和哑奴在他入宫时就离开了,当时他心想果然是如此的,她对他并无留恋,病中投奔他也不过是束手无策的哑奴的主意,何况当时就连哑奴也知道她的选择并不止他一个。
心底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什么?他不敢细想。
南雪走到他身旁,把今日梅子嫣醒来后与她的对话细细地告诉了他,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不知是喜事怒。
“梅姑娘托南雪问世子一句话。”
“哦?”
“听说赤蜂已经被烧尽,可仍有漏网之鱼把她的唇蛰得又肿又痛,世子是否能代劳帮她把那该死的小飞虫捉住……然后……捏死?”
南雪迟疑道,其实她也见到梅子嫣嘴角的伤痕了,凭女人的直觉她暗暗判断,那不可能是赤蜂的杰作,分明就是被咬的。
可是她又不敢说,照顾她的只有自己和东明,不是她俩咬的,那就是……
慕程一听,表情顿时一僵,脸上一热,墨如点漆的瞳仁闪过一丝薄怒,懊恼尴尬得恨不得将那不知好歹的女人捏死,可是一想到她已像断线风筝一样不知挂在何家的梢头,与自己再无关联了,他又禁不住心底淡淡的失落,转过身去大步就走入了元霜阁东苑。
元霜阁花厅中青昭早在等候,他捧过一叠厚厚的册子放到慕程面前,向他禀告两个月后延晖太子带着宣阳郡主来访的行程和准备。
钦天监昨日已将择好的黄道吉日送去给宣成帝过目,宣成帝国玺一下那么这桩婚事便要摆上日程,确切的日子是在农历三月初三。
青昭从延晖太子进入天都的路线讲到出行所用的仪仗护卫所需的人数,一条条一项项列举分明,他自问自己用语已经够精辟而不失细致了,可是还是很沮丧地发现,世子大人拖着腮似乎很认真地在听,其实飘得很远的眼神告诉他他正在神游太空……
青昭轻咳一声,“世子大人对这样的安排可还满意?”
慕程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眉宇间却是一片落寞,青昭以为他今日过于疲惫,于是说:
“世子大人莫为东明一事烦扰了,东明背叛了慕氏,听风楼乌衣组随时待命将之格杀……”
慕程摆摆手,“此事勿轻举妄动,实情不一定就是如今你我看到的那个样子。
你究竟查出来到底是谁把逸音堂要传给听风楼消息断下了么?”
“查无实据。
不过,属下妄自猜测,东庭天机、西戎烈火教,不外乎是它们所为。”
“本世子知道了。”
他起身望着窗外,对面的厢房本该阴影沉沉,此时透过朱窗窗纱他竟然见到一点微明的灯光,他下意识地走出花厅走到厢房前,还没待他推门门却吱一声开了,手持宫灯的小厮见是世子慌忙下跪,说是总管吩咐他进来整理。
慕程望着空荡荡的漆黑的屋子,心里头的那惟余的一点点火焰都熄灭下去,只剩清冷孤寂。
他自嘲地一笑,背对着青昭说:
“青昭,本世子要娶王妃了,真是可喜可贺对不对?”
青昭心头一震,不明白为什么这明明该是一句喜庆的话,听起来却那么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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