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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金花神情恍惚地问。
“我们也不相信呀,一路还把她带着。
背着她上山──死了!
早已死了。”
她继续用那种稍带惊异的明亮愉快的眼光望着金花。
她又告诉她民兵怎样放枪,大家堵在粮仓门口拚命往外挤,那时候身不由己,只好也跟着大家挤了出来,但是一经脱身,立刻又住回跑,去找阿招。
她挣扎着通过那迎面冲过来的人群,一怕次次地被撞倒了又爬起来。
突然被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就跑。
是金根,他把阿招背在肩膀上。
他们手牵手跑着,只听见那一颗颗枪弹呜呜叫着在耳边飞过,发出那尖锐的哀鸣。
前后左右不断地有子弹落在地下。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自己觉得有一个身体,仿佛混身都是寒飕飕地暴露在外面,展开整大块的柔软的平面,等待着被伤害。
但是同时又有一个相反的感觉,觉得不会当真被伤害,因为他们这样手牵手跑着;像孩子在玩一种什么游戏。
他向前面仆倒在地下,起初她还以为他是躲避枪弹。
后来才知道他是受了伤。
她把阿招抱了过来,又扶起他来,搀着他走。
“就快到家了,”
她鼓励地说。
“不回家去──不能回去──”
他吃力地说。
“先到别处去躲两天吧,避避风头。”
她想到她母亲那里去,但是路太远了,他绝对走不动的,所以后来决定到周村去。
他们走一条小路,从山上穿过来,比较稳当些,不容易碰见人。
那是一个阴寒的下午,山上荒凉得很。
满山的树木都站得笔直,扠开它们长而白的脚趾,那样子就像是随时准备着要走下山来,一直走到村庄里面来,因为山上太寂寞。
那小山一级一级地高上去,就像是给它们砌出来的土台阶。
这种台阶给人类使用是嫌太高了。
月香挣扎着一级级地爬上去,把金根也拖上去。
她其实早已知道她抱在手里的那瘫软的压烂了的小孩是已经死了。
最后她由于极度疲倦,只好丢下了她,也没有时间来感到悲恸。
他们把那小小的户身藏在一个山洞里,希望暂时没有人会发现它。
一直走到最后一段路,须要过桥的时候,她才真正地感到恐惧。
天快黑了。
那狭窄的木板桥踩着极高的黑色高跷,站在那银灰色的水里。
冬天水浅,那摇摇晃晃的高桥露在水面上,差不多有三丈多高,她扶着金根过桥,他那沉重的身体左一歪右一歪,永远无法知道它要往哪一面倒过去。
桥身的两块木板并在一起,中间露出一道狭缝,那木板踏在脚底下一软一软的。
两边一点倚傍都没有,只垫着那软绵绵麻酥酥的空虚。
桥下那广阔的水面是苍白的,它老往下面退着,离他们更远,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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