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头脑冷静得很,现实得可怕。
她在这一带地方到处搜寻着,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发现她自己正向溪边的一棵树注视着。
从这里望下去,那棵树有点奇怪,映在那灰白的溪水上,那小树的黑色轮廓可以看得很清楚。
树桠槎里仿佛夹着个鸟巢,但是那乌巢太大了,位置也太低。
她连爬带滚地下了山坡。
她用麻木的冰冷的手指从那棵树上取下一包衣服,是他的棉袄,把两只袖子挽在一起打了个结,成为一个整齐的包袱。
里面很小心地包着她的棉袄,在这一刹那间,她完全明白了,就像是听见他亲口和她说话一样。
那苍白的明亮的溪水在她脚底下混混流着。
他把他的棉裤穿了去了,因为反正已经撕破了,染上了许多血迹,没有用了。
但是他那件棉袄虽然破旧,还可以穿穿,所以留下来给她。
他要她一个人走,不愿意带累她。
他一定是知道他受的伤很重,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
他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现在回想着,刚才她正要走开的时候,先给他靠在树根上坐稳了,她刚站直了身子,忽然觉得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那时候仿佛觉得那是一种稚气的冲动,他紧紧地握住了不放手,就像是不愿意让她走似的。
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因为他在那一刹那间又觉得心里不能决定。
他的手指箍在她的腿腕上,那感觉是那样真确,实在,那一刹那的时间仿佛近在眼前,然而已经是永远无法掌握了,使她简直难受得要发狂。
她站在那里许久,一动也不动。
然后她终于穿上她的棉袄,扣上了钮子。
她把他那件棉袄披在身上,把两只袖子在领下松松地打了个结。
那旧棉袄越穿越薄,僵硬地竖在她的脸庞四周。
她把面颊凑在上面揉擦着。
她缓缓地走着,然后脚步渐渐地快了起来,向家的方向走去。
第十五章
那天晚上谭老大家里吓得都没敢点灯。
他们说起话来也声音非常轻,不过谭老大在屋子里走动的时候总是大声咳着嗽,怕万一撞到他媳妇身上,闹笑话。
“我说的吧?我说的吧?总有一天要闯大祸!”
他喃喃地说。
“一天到晚只看见他们起哄,起哄起得好!”
谭大娘低声责骂着媳妇,“一天到晚跟金根的老婆嘁嘁喳喳咬耳朵,也不知你们捣些什么鬼,一个眼不见,就又跑到那边去了。
这下子好!
也说不定连你也抓了去。
说一声‘反革命’。
你还有命呀?‘反革命’是闹着玩的呀?”
金有嫂吓得直哭。
“既然到家里来搜过了,总是他们俩还活着,躲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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