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那两年,我真的已经忘了,直到遇上苏樱,她有多像你,静琬,你不知道她有多像你。
我当时去她们学校,远远在人群里看到她,立刻就下了决心,我得将她弄到手,不管她是什么人,不管谁来拦我,我心里就知道,我是完了,我是再忘不了你了。
我什么傻事都做了,将她捧到天上去,下面的人都巴结她,她年轻不懂事,叫我宠坏了,一味的在外头胡闹,甚至连军需的事情她都敢插手。
我其实都知道,可是一见着她,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静琬,我想,这就是报应。
我什么事都听她的,什么事都答应她,哪怕她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叫人去给她摘。
我把欠你的,都还给她了,可是连她我都保不住。”
静琬淡淡的道:“谨之也不过是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她何曾快乐过?”
慕容沣怒道:“她有什么不快活?这么多年来我对她听之任之,事事都不和她计较。”
静琬轻叹了一声:“你都不晓得她要什么。”
他突然的沉寂下去,过了许久许久,终于说:“我晓得她要什么——生老四的时候她大出血,她自己觉得不行了,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我晓得她要什么,可是我给不了了,静琬,这辈子我给不了旁人了。”
雨声渐渐的稀疏下去,檐头的铁马叮铃叮铃的响了两声,起了风,她旗袍的下襟在风中微微拂动,隔了这么久,她慢慢的说:“都已经过去了。”
他并没有作声,疏疏的雨从海棠的叶子上倾下来,有只小小的黄羽雀从叶底窜出来,唧的一声飞过墙去。
墙上种的凌霄花爬满了青藤,一朵朵绽开,如同蜜蜡似的小盏。
花开得这样好,原来春天早已经过去了。
他说:“这么些年——过得这样快,都十年了。”
十年前她明媚鲜妍,而如今她也只添了安详娴静。
他忽然说:“我知道有一家西餐馆子的榛子浆蛋糕好吃,我带你去吧。”
静琬微含了一点笑意:“我已经不爱吃那个了。”
他怅然的重复了一遍:“嗯,你已经不爱吃那个了……”
雨声细碎的敲打在树木的枝叶间,轻微的声音,点点滴滴,依稀入耳。
他今天穿着西式便服,仿佛十年前的翩翩少年,最后只是说:“我送你回去。”
他亲自执了伞,送着她出来,侍卫们远远都跟上来,他却对汽车夫说:“你下来。”
汽车夫怔了一下,他已经替静琬关好车门,自己却坐到前面,发动了车子。
侍从室的当值主任温中熙吓了一跳,趋前几步:“总司令……”
他回过头来,淡然道:“谁都不许跟来。”
温中熙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叫了声:“总司令……”
慕容沣早已经将车调过头,驶出门外。
雨又渐渐的下得大起来,车窗上全是模糊的水痕,街景都似隔了毛玻璃,再看不分明。
偶然听到汽车喇叭呜的一声,原来是有汽车被他们车子超过去。
街上不少地方积着水,驶过时扬起哗哗的水浪,他有许多年没有开过汽车了,车子驶得又快,街口的交通灯他也没有留意,直直的闯了过去,交通警察一回头,正看见车影刷得已经闯过去,“哔哔”
拼命吹起哨子来,他们的车早已经去得远了。
一路上他都只是开车,静琬从后面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线,他曾经开车载着她的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恍若已经隔世。
隔着的不仅仅是十年,而是那些人,那些痛,那些伤,那些恸……冷了心,平了恨,终于是忘了,忘得可以淡淡的从容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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