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了头,又沉声重复了一句:“属下该死。”
“怎么又说这个?”
方思宁凑近他些,道,“我是问你的身体可还好……”
他依旧没有抬头:“属下擅离职守,令郡主身陷险境……是属下辜负了郡主,还请郡主责罚……”
方思宁本以为他只是寻常请罪,不过是些刻板的规矩。
直到此刻,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安和惶恐……
这趟虽然凶险,但她福大命大,他不必担心的。
她将他的手合在掌中暖着,正要安慰几句,却在开口时想到了一件事。
这一想,令她哽了声音。
一番思量后,她开口问他:“之前探路的暗卫可找到了?”
回答这一问的,是良久的沉默。
“能为郡主殉身,是他们的福气。”
说出这一句时,陈慬的语气很是平静,但方思宁却能感觉到,他竭力克制下仍微微发抖的手。
哪里又是福气呢?
短短半年相处,终究是连名字和长相都没能记住,允下的愿望也未能兑现。
他们原本可以有更悠长的人生……
方思宁心中难过,但她深知,自己绝非最难过的那个人。
“你离开我,是为了他们,对么?”
这一问,陈慬不能否认,但又迟疑着不敢承认。
莫说是六个暗卫,哪怕是整个魁夜司,也不能拿来与大晟郡主相提并论。
若是因这几条卑贱的性命而置主人的安危于不顾,更当重罪论处。
可是……
见他没有回应,方思宁细细将话掰碎,又问了一遍:“两组人没有回返,你比任何人都要担心。
前路凶险,暗卫们又太过年轻,你生怕他们不够谙练,招致更多牺牲,所以才亲自领队,以策万全,对吧?”
陈慬这才抬了头,看向方思宁的眼神怔忡而哀切。
“我就知道……”
方思宁笑望着他,“还记得么,有一次姑姑摔了碗燕窝粥,指摘暗卫冲撞了我,要将人送回公主府。
那时候,你挡了姑姑一鞭子,又揽了过错,说任凭我处置。”
她悠悠叹了一声,摇着头道,“明明自身难保,还想着庇护他人……我当时就想啊,这个人可真傻啊。”
她说到此处,又叹了一声,“后来吧,我刁难你做了四菜一汤。
你倒好,还故意做多了,带给受了冤枉的下属。
好一番算计啊!”
听她语带嗔怪,陈慬愈发羞愧。
份例外的饮食本来就是逾矩,他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做。
身为暗卫,除了服从命令外,不当有其他念想。
可一旦尝得烟火滋味,难免勾起些妄念,催生出不甘,少不得自讨苦吃。
可他又会想,一点肉食,能给多少安慰?他们这些人,从来朝不保夕。
短暂一生里,至少有片刻能活得像人,也算没白捱这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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