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走了出去,为孩子关上房门,正想要转身回房,却在回头间望见了那一室的烛火。
一瞬间,她就那么愣住了。
和这些年的千百次一样,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
已经五年了,东海的石像落满了灰尘,朝野的清流言官也忘记了那个名讳,就连曾经日夜为他祈福的沿海百姓,恐怕也已经将他的安魂牌位撤下,换上了自家的父母亲人。
所有人都渐渐忘记了那个人,忘记了他的功绩,忘记了他的付出,忘记了他的音容笑貌,更忘记了他曾经为这个国家、为这片土地,付出了怎样高昂的代价。
然而,唯有她,这个傻傻的妇人,每日不忘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在他的书房里,为他燃起一室烛光。
她不敢走近,正如他生前一样,就连亲手做好了羹汤,也只能让侍女下人为他送去。
他说他有政务要忙,不容他人打扰,她就信了。
他说他有紧急军情,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她就信了。
他说他今晚要忙到很晚,就住在书房里,让她不要等了,她也就信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傻傻的女人,无论她的男人说什么,她都相信。
可是有些时候,她也想说点什么,只是简单的几句,比如她只是和下人一样,送碗汤就出来,不会打扰到他;比如她是他的妻子,也许不算是闲杂人等;比如其实她每晚都睡得很晚,他就算忙到再晚,也不用怕会吵醒她。
可是她还是不敢说,或许,只是觉得有点怕羞,有点说不出口。
于是,她就****夜夜趴在窗棂上,望着书房的灯火,直到灯火熄灭,她才能爬上床,安心地闭上眼睛。
她有时候也会想,这样,算不算也是同眠了?
可是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她就已经羞红了脸。
每次回娘家,姐姐都会悄悄地跟她说,你家王爷是不是有了外心云云。
她每次听到都会很生气,王爷是怎样的人,她们怎可用这样的心思去诋毁他?
可是她的口才实在不好,据理力争了几次,都说不过姐姐们。
渐渐地,她连娘家都回得少了。
她知道,她有这世上最好的夫婿,他正直、善良、才华横溢,他的画满朝称颂,他的字为京中一绝,他的诗词广为流传,他在家中从不饮酒,便是有时在外应酬,也从不喝醉,他不纳妾,不涉风尘烟花之地,是朝中有名的玄贤王,更是军中最负盛名的将领。
虽然他有时会因为政务繁忙而冷落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比起母亲,比起姐姐们,比起那些整日争宠暗斗的贵妇,她已经太幸运了。
他是她的夫婿,是她的天,她的全部世界。
她不就是应该相信他、照料他、等待他的吗?
怎可有怀疑,有猜忌,有诋毁,有伤春悲秋的怨愤不平?
更何况,即便他不在了,她仍旧享有着他生前留下的功勋,并且,还有他留给她的最宝贵的孩子。
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她微微地笑,笑容明澈而单纯。
她扯了一下斗篷的领角,默默念道:“明日要去买窗纸,天冷了,书房的窗纸该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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