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烧起来了?”
安太医眉头紧锁,神色里浮着凝重。
他借着大步走动时猛地跺了几下脚,试图将滑下去硌着脚心,碍着走路的足衣蹭了平整。
夜间风寒,路上的积雪遭人来回踩踏后冻成滑冰,一路上急赶慢赶的,腿肚子走得抽筋,被拽了好些个踉跄,也幸得他不是院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胳膊老腿,到这里来还能走得动路。
此时换了一个人来扯,却也无甚差别,匆匆进门时被木槛绊了一下,险些将肩上摇摇欲坠的医箱子摔落在地上。
安宁眼疾手快地勾住滑至臂弯里的革带,木箱随着惯性结实撞上大腿,响亮一声,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也停不下脚步顾及一二,跌撞着被绿柳径直扯去榻旁,好险扯下他半只袖子。
屋里的烛火点得十分亮堂,地炉烧得滚烫,才踏进来片刻就被烫化了寒气,连木箱子上都浮起一层湿手的冰凉水汽。
靠近床榻时,安宁隐约嗅见了一阵熟悉的药香,是他不久前才开出来的那一味方子。
流水声里,绿芽拧干了沾着凉意的布巾搭在小公主额上降温,见人来了,慌忙着让开位置,声音压得很低。
“约莫是半个时辰前回来的,回来不久便烧倒了,换下的衣裳,裙子和小衣都湿了大半,像是遭了雪……”
安宁放下药箱子趁机喘了口气,撩起袖子擦了把额上沁出来的湿气,“我不是讲过这些日子里千万要注意,绝不能再烧起来吗?怎么如今就又能烧起来了?”
小公主的身子骨虽从外看起来同常人无异,但早年间先后食毒早产,娘胎里便坏了身子,内里虚寒,最忌寒凉烧热。
尤其是每年凛冬,多受一些寒凉便能引起高热,哪一年不是过得提心吊胆的。
他撩起半片帐子,望了眼床榻间烧红了脸,正哼哼唧唧嚷着热的小公主,眉心紧紧拧起,“先前的那帖子药煎来喝过了?”
“药是煎了,殿下却怎么喝不进去,沾了唇便嫌苦,喂也喂不进,全给吐了不说,还洒得领口前襟又湿了,便就没敢再味”
绿柳忧心朝里面望去一眼。
乐冉一向怕苦,清醒时倒还好,晓得那是养身子的药,不管多苦也能自己喝下去,如今烧得意识全无,只凭本能,光是嗅见那个苦味儿,就十分抗拒地别开脸,别说是喂进嘴了。
安宁诊过脉,眉心间皱出个的‘川’,能夹死几只蚊虫。
“太后和陛下那边派人去了吗?”
他转身打开药箱子,从中取出一卷银针,面色严肃,“深寒入肺,大伤,若高热一直退不下去,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绿芽的面色却‘唰’的一下白了下来,如冬晨落在琉璃瓦上的白霜。
晚间时候,风渐渐歇止,月明星稀的,印下黯淡树影。
宋钺从宫中出来后,倒是并未着急回府,他打发回车架,独身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同三两紧裹衣裳的匆匆人影擦肩。
脑海中,小公主娇憨的面容不断浮现隐去,又在连绵泛起的涟漪里渐渐稚嫩,变成另外一张轮廓模糊的面孔。
依稀的,空气里似乎飘来一阵熟悉的桂花香气,宋钺抬起眼,青砖墙面上挂着微微泛黄的布旗,和蔼的阿婆笑脸注视着每一个从此处经过的人。
不知不觉间,他竟是走到了李记巷子。
店家闭门打烊了许久,只余下几丝还未消散的桂糖甜香溢在巷子里,沾了些许冬夜里的凉寒。
他转身去了禾江楼。
跑堂的难得见他在这种时候过来,面上下意识流露了些惊讶,但很快又收住,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恪守着做奴才的本分,烧烫了炉子,手脚麻利地上了一壶烫酒,便弓起腰掩着门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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