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奚府,奚存正欲旁敲侧击地问问他的来头,谁知他竟抢先一步跪下,朝他磕了个头,肃然道:“父亲。”
奚存顿时愣住。
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一刻,也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奚旷却从怀里摸出了一方棉帕。
这方棉帕显然跟了他许久了,原本白色的棉布已经泛黄,上面绣的花草图纹也磨损得厉害,但是奚存的目光,却不禁长久地停在了角落里那一个小小的绣字上。
存。
这是一块几乎要被他遗忘了的棉帕,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它。
那时他还年轻,刚当细作不久,却被委以重任,要远赴南邬,去南邬的百年世家贺家盗取机密。
按理说,当了细作,换了名姓,就该割舍掉过去的一切,可那年他父母刚去世,死因是瘟病,没等他给他们挣来军功,就死在了瘟病横行的村庄。
而他身上,除了这一块母亲留给他的手帕,别无他物。
于是他违了规矩,带着这么一块帕子上了路。
他心存侥幸地想,上面只有一个字,还是常见字,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头来的。
更何况,此手帕他从来不用,只贴身收藏,又怎么会遗落?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在前往建康的路上,会遇到贺家夫人的妹妹。
简直是天赐良机,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新妇温柔体贴,是最标准的贤妻,每日都会提前为他备好早膳,并服侍他更衣——即使从出身上讲,他更像是入赘的那个,但新婚燕尔、满心甜蜜的女子,哪里会在意这些呢?
奚存推脱不过,终于有一天,没找着自己贴身的棉帕。
他状似无意地问妻子,有没有见到一块手帕,妻子说有啊,然后拿出一块锦帕,问他是不是这个。
这时候的奚存已经不是穷小子了,身边当然不会只有一块手帕,他默了默,说是。
于是妻子笑得十分开心,又絮絮叨叨地揶揄他,连个手帕都找不到,真是粗心大意。
奚存找遍了可能丢的地方,都没有再找到过那块父母留下的帕子。
他也疑心过是妻子藏起来了,但问题是,她藏起来做什么呢?难不成是对他起了疑心?可他这妻子,要是真有这样的脑子,那当初就根本不会不顾劝阻,傻乎乎地非要下嫁给他。
帕子的事不了了之。
但他终归落下了一块心病,不久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急流勇退、不告而别了。
这么多年过去,草莽出身的他,升至校尉、升至将军、最后走向九五之尊之位,早已淡忘了这块帕子。
没想到,多年之后,它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安安静静,躺在自称是自己儿子的青年手中。
再看向奚旷时,奚存的目光已经变得幽深,仿佛是在通过他脏兮兮的脸,看着别的什么人。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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