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冷的月光。
起风了。
深冬冰冷的,仿佛滴水都要成冰的夜里,风渐渐大了起来,一丝丝,一层层,一浪浪,像看不见的怒海的波涛。
满目疮痍的城墙上,冻红的旌旗在风中狂卷,仿佛真的是苍穹中一道道新渗出来的,惨烈的血痕。
盯着城楼下的骑兵,顾凭低声道:“拓邪过来了。”
——终于等到了。
整整一日,拓邪与宣平城的距离都在七百步之外。
连最强的弩机也不可能射中。
顾凭知道,拓邪对他一直有种强烈的杀意,这种杀意,令他绝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可以亲手歼灭他的机会。
所以,在经过了一整天的拼杀,终于令他认为宣平军就要不支的时候,他果然按捺不住,亲自冲了上来。
“他想要我死,我也想要他死,”
顾凭牵了牵唇,“沈留,看你们谁手快了。”
沈留站起身,夜太深,所有人的身影都是模糊的,要杀拓邪,他必须要贴近去确认。
走到楼口,他忽然转过身,浅淡的瞳孔深深注视着他,月光映得发丝冰白。
沈留:“我尽快回来。”
顾凭点了点头,弯唇笑了一下。
下午厮杀时,他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但或许是因为夜太冷,伤口都被冻得硬了,竟然感觉不出多少疼痛,只剩下一种淡淡的麻木。
忽然的,他听见下面响起了一片刺耳的嚎叫。
那叫声是如此凄厉,宛如千万只夜枭在同一时间发出的哀鸣——
嚎叫声中,还夹杂着让人听不懂的北狄语的喝叫,突然之间,所有的北狄兵都开始向城墙冲锋,这前所未有的猛烈的攻势。
就像野兽垂死之际爆发出的力量,不是为了战胜,而是绝望的报复!
顾凭挥剑劈砍,所有人都在挥剑,鲜血,火光,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
他看见一个北狄兵压住了一个宣平的守军,那个瘦弱的少年拼命蹬踹着,另一个北狄兵高高扬起马刀,向他的头颅斩下——顾凭抢身上去,用剑撞开刀锋。
又有几个北狄兵围上来,马刀疯狂削砍,一道鲜血泼洒在空中——
刀锋没入了顾凭的胸口。
那一瞬,他忽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遥远。
他似乎看到挥刀砍向他的人被高高挑飞,他似乎看到有人影向他奔来……但是,很遥远,似乎所有的人也好,声音也好,都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在潮水一样退去的知觉里,他的脸上忽然传来一种奇异的微凉。
很轻,像是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再冰再冷,也总一触即化。
顾凭用尽力,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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