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的呼吸打断了,提灯摔在地上,出于某种微型奇迹,还在继续燃烧,昏黄光线泼洒在杂草和树根上。
菲利普跪在泥地里,用力抱紧吕西恩,轻轻前后摇晃,拍打他的背,就像安抚号哭的婴儿那样。
吕西恩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颤栗着,低声啜泣。
这和面前的坟冢关系不大,菲利普意识到,墓地只是一条导火索,一次过点燃了这么多天来累积的情绪,就像一颗无人留意的细小火星意外引爆货舱底部黑火药碎末,从“波尔图猎犬”
的甲板上开始堆积,在小荒岛上继续加码,熬过南日岛,还得面对澳门的码头,天知道吕西恩在此之前是怎样推延这场爆燃的。
菲利普低声对他说话,一串不停重复、没有意义的安慰话语,嘴唇贴着吕西恩的耳朵。
榕树冷漠地站在两人周围,下垂的气根相互交叠,在夜色里看来像一道用生铁打成的帘子,松散,僵硬。
“我们可以先休息一晚。”
等吕西恩平静下来,菲利普才开口,“到厨房去吃一点东西,睡一觉,煤炉旁边应该有足够的地方躺下,其他的等天亮再说。”
吕西恩摇摇头,站起来,没有看菲利普的眼睛:“我们继续。”
“吕西恩,或者我们——”
“我们从这个窗爬进去。”
吕西恩弯腰捡起提灯,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偶尔吸鼻子的声音表明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让我们祈祷神父没有在我……离开的时候把窗修好。”
并没有修好。
窗一推就开了,吕西恩先把提灯放在石砌窗台上,踩住一块突出的砖石,爬上去,消失在里面。
菲利普在外面犹豫了一小会,回头看了一眼墓地,再回头打量窗户,它就像一口开在墙上的水井,提灯的光线一点也没能稀释里面的黑暗。
“菲利普?”
吕西恩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菲利普找到墙上的一处凸起,踩了踩,确认不会打滑,抓住窗沿,也爬进黑暗里。
——
黄伯留意到了教堂里忽隐忽现的微弱火光。
从法国商行是看不见教堂的,如果不是突发奇想饭后散步,这位年老的雇工根本不会出现在教堂附近。
他知道官府的人来过了,留在黄埔的外国人都在谈这件事,没有人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从买办那里听说,法国神父的养子在广州城里杀了人。
另一个版本是,神父的养子得罪了葡萄牙人,不知怎的就引起了官差的关注,连夜驱逐出港。
放在平时,海关马上就会四处贴公告,用中文和葡萄牙文列举罪名,发出语义含糊的警告,指望“震慑”
其他夷人,但这次海关没有动静,也许罪名不够大,也可能因为黄埔不剩下多少外国人可供“震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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