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彻得知消息之时,一颗心几乎都有迸裂了。
他借着戌时三刻交班后的空闲,在长街候到了正扶着侍女春蝉与澜翠预备前往养心殿侍寝的嬿婉。
嬿婉正低声吩咐春蝉:“方才内务府送来的一些赏赐,你得空便挑些好的去打点了养心殿的进忠。
我告诉过他,这件事若不成,我便宁可嫁了他做对食。
若是成了,便拿一辈子的荣华谢他。
这一遭,我总算是赌赢了。”
嬿婉犹有余悸,春蝉一壁答应着,一壁道:“幸好小主赢了,否则可要怎么好?宫里跟太监对食的,有一个莲心也够怕人了。”
“若不这样,进忠怎肯帮我?”
嬿婉抚着心口,“万幸!
万幸!
若是不成,我便只有一头撞死,省得受莲心那般苦楚。”
春蝉忙安慰道:“不枉奴婢和澜翠跟着小主。
小主虽然在嘉妃那儿受苦,仍不忘记挂提携花房的奴婢和澜翠。
奴婢一定忠心小主,至死不忘。
如今小主的前程已经到了,只要今夜侍寝后皇上喜欢,封了答应,那便是真正的小主了。”
二人正密密说着,犹是惊喜交加。
嬿婉忽一抬头,见到云彻痴立在长街转角处,心中栗栗一颤,极力维持着沉静的面容,嘱咐侍女们退下稍候。
嬿婉已经换了官女子的装束,浅浅的淡橘色无纹锦袍,镶着寸阔的深一色旋波纹缎边,既是吉祥的意思,又是她双十年华的秀美,映着发髻间的星点银饰与脆薄绢花,愈显出尘之美。
嬿婉倒不意外,只坦然望着他:“我要去侍寝了,能与你说话的时间并不多。
你想说什么,便一并说了吧。”
云彻一路疾奔而来,胸口塞了无数疑问,然而见了她如此淡然自若的神情,不知怎的,只化作了冰凉一片,寒着自己的心。
片刻,他才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是不是有人逼你?”
嬿婉一双明眸清亮无波:“嘉妃与娴贵妃当时都在场,她们都看见的,是我自愿的。”
云彻不信地摇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做别人的妾室?”
嬿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愿意?做妾室与妻房,在乎嫁的是谁。
做皇上的妾室,远比做天下任何人的妻房都尊贵。
你难道不明白么?”
云彻如遭重击,怔怔看着她:“你那时在花房受苦,回来说愿意再和我在一起,那些话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嬿婉摇头,坦然而诚实:“当然不是。
人在任何境遇中都想求得最好的出路。
那时嫁与你,便是我最好的前途,自然是最真挚的想法,甚至一直被困在嘉妃宫里当奴婢羞辱的时候,我都一直是想着的。”
云彻郁郁垂首,两颊失去血色,自嘲道:“原来,你不过当我是一条出路!”
嬿婉扬起如繁星微点的眸,在漆黑夜里有冷冽的光:“当然,难不成你会喜欢一块绊脚石么?可惜啊,我如今才明白,我当时的愿望是多么微不足道。
我被困在嘉妃宫中被她欺凌羞辱的那几年,我没有一天不盼望着可以被指婚给你,逃出这鬼地方。
可我渐渐发现,原来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救我,没有人可以帮我。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寻一条更好的出路帮一帮自己呢?”
云彻看着地上她被拉得悠长的影子,惘然地摇头:“嬿婉,你变了。”
“我是包衣内管领家的格格,可我阿玛一朝失势,我们便只能当奴才,只能做人下人。
我连选秀的机会都被剥夺,只能做一个最卑贱的宫女,任人欺辱,遭人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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