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智的大同军师低沉地叹息,“少主记忆中的风是甜的,可是现在的燕北,已经不是少主记忆中的燕北了。”
“是啊,曾经的人都不在了。”
燕洵目光深沉,望着前方大片浓墨般的黑暗,冷风从遥远的驿道上吹来,吹乱了燕洵额前的黑发。
“我记得,离开燕北那年,我才只有九岁。
那时候帝都下令,各地方的镇守藩王都要向京中送质子,可是藩王们无一响应,景王爷更是公开反驳皇帝的政令。
有一天,皇帝派人给父亲送来了一封信,父亲看完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跟我们兄弟几个说:‘你们几个当中,谁想去帝都,只去一年,回来之后,就是我们燕北的世子。
’我们没人想去,也没人想当世子。
大哥那时年长,已经懂事,就问父亲:‘父亲和皇帝不是兄弟吗?为什么皇帝还要防范你?’父亲沉默了许久,才沉声说道:‘正因为是兄弟,我若是不拥护他,谁来拥护他?’那一天,我就决定要去帝都了,他是我的父亲,我不拥护他,谁来拥护他?”
燕洵突然轻轻一笑,笑容苦涩,眼神温和如水,却透着刻骨的沧桑,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好像是已经经历了几十年岁月轮转的老人。
“帝都之行,祸福难料,大哥和三哥都抢着要去,但是因为他们都有官职在身,最后父亲还是选择了我。
临走的那一天,他们一直跟在我的车马之后,一直送到了坠马岭、柳河郡、西马凉,最后,就是站在这座别崖坡上。
父亲和大哥、二姐、三哥一起站着,后面跟着大批的燕北战士,天空中飘荡着父亲的黄金狮子旗。
我远远地回过头去,还能看到二姐在偷偷地抹眼泪,听到三哥粗着嗓子大喊着让我小心。
大哥说帝都比燕北还冷,亲手给我做了一个暖手炉子,我一直用了五年,最后还是在父亲他们噩耗传来的那一天,被真煌城的官员们打碎了。”
燕洵冷笑一声,语气冷漠,“别崖坡、别崖坡,果然真的应了这两个字,当日一别,遂成海角天涯。
先生,”
燕洵转过头来,淡淡轻笑,“大同派你过来,是怕我会处置西南镇府使的那些官兵吧。”
乌道崖一愣,没想到燕洵话题一转会说起这件事,他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没有,少主多心了。”
“呵呵,你可真不老实。”
燕洵笑道,“你一定是奉命来阻止我的,来了之后突然听说带领西南镇府使的人是阿楚,于是就没了这份担心,索性不再说了,以免得罪我,对吧?”
没等乌道崖回答,燕洵径直说道:“西南镇府使,我的确存了杀他们之心。
当初留他们在帝都,除了想让他们和帝都的武装力量对抗之外,也希望他们被人消灭不再留在世上碍眼。
可是阿楚救了他们,并且万里迢迢地带他们回来,哼,算他们命好。”
乌道崖闻言面色一喜,笑道:“少主胸怀宽广,仁慈宽厚,能得少主领袖,是燕北之福。”
“少跟我来这套虚的,你明知我恨西南镇府使恨得牙根发痒,只是迫于无奈罢了,若是我将阿楚万里迢迢带回来的兵马连锅端了,阿楚会操刀跟我拼命的。”
想起那个单薄瘦弱却顽固倔强的小姑娘,乌道崖不由得一笑,干咳两声,缓缓说道:“这个,以小乔的个性,很有可能。”
“可是,如此一来,就没办法跟地底下的燕北亡魂们交代了。”
这话的语气极轻,好像一阵风一样,可是乌道崖脸上的微笑顿时冻结。
在这句平淡的话里,他仿佛听到了刻骨的痛恨,嗅到了浓烈的血腥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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