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道崖眼神有些阴郁,看着女子苍白的脸颊瘦弱的身子,突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将铭儿手中的大裘拿过来,披在女子的肩膀上,垂着头,为她仔细地系好带子,手指修长,眼神温和,一边系一边低声叮咛道:“天气越来越冷,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这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帝都风云色变,你自己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鲁莽冲动。
当年的师兄弟中,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阿羽,我不希望你出事。”
羽姑娘低着头,默默不语,有些东西在心底像是破土的花一般,细密地生长了起来,太多的东西盘踞在心头,反而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会里的事情,你也要权衡而为,上次解救朱夫子一事,虽然没有伤亡,却暴露了我们两个秘密联络站。
上面难免会有些愤愤,你能忍就忍过去吧,千万别使性子。
皇城里的门阀内斗,就由他们斗去,不要掺和进去。
我们这一次的布置,只是要安安全全地营救出世子,其余的一概不理,切忌贪功冒进,失了分寸。”
“还有,”
乌道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沉静,好似初冬封冻的湖水,看不出里面的波涛和涟漪,就连声音也是古板的,“你的身子不好,自己注意调养,不要太费心血了。
等这边的事了了,我带你去卞唐住一段,那里湖光山色,气候温和,对你的病最有帮助。”
系好最后一个绳结,乌道崖退后两步,看了女子两眼,随即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轻轻摆手,“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道崖。”
羽姑娘突然抬起头来,面色有些郑重。
“嗯?”
乌道崖回过头来,眉梢一挑,轻声问道,“还有事吗?”
羽姑娘抿紧嘴角,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有事也等你回来再说吧,你多保重。”
乌道崖看着女子,她并不算绝美的女人,脸庞瘦削,身子单薄,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但是多年的辛苦,让她的眼角过早地有了一些细密的鱼尾纹,皮肤也是不健康的苍白。
但是就是这样一张脸,让他有那么多无法舍下的牵挂。
就像今天,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他却坚信她一定会亲自送来,见他最后一面,虽然,他嘴上仍在数落她不知爱护自己。
直到现在,他似乎仍旧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一天,他跟着师父游历到真煌帝都,在西庙街的小烟桥上,遇到了因为逃跑而被主人打得皮开肉绽的女孩。
那一年,她还只有九岁,又瘦又小,长时间营养不良让她的皮肤蜡黄,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然而,她那一双眼睛,那么大,那么黑,那么亮,充满了不屈的怨恨和绝不善罢甘休的毅力。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会成功的,不管失败多少回,只要她还有命在,就一定能逃出来。
果然,半个月之后,在汝南城外的一家酒肆门口,他们又一次遇到了这个饿得奄奄一息却仍旧不肯伸手乞讨的孩子。
师父收留了她,将她一路带了回去。
从此以后,天极山多了一个小妹妹,而他,也多了一份难舍的牵挂。
七天前,西华死在了燕北的左凌原上,当初从天极山一同下来的十三位师兄妹,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乌道崖伸手拍在羽姑娘的肩膀上,力道很重,想说什么,却终于压了下去,“有事,有事回来再说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
羽姑娘点头,“你也是。”
乌道崖上了马车,刘胡子穿了一身狗皮袄,搓了搓手,吆喝一声就甩开鞭子。
战马长嘶,撒开蹄子,马车掀起一溜白色的雪雾,渐渐隐没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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