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躺下,马富贵媳妇敲门进来,问曾鲤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寒暄了几句后,又替她们拉了灯,关门而去,从头到尾,她也好像没有看到那口棺材似的。
老大娘水里面,她睡外面。
被子枕套果然是洗过,虽说睡起来硬邦邦的,却是真的干干净净。
厚厚的蚊帐将外面一切隔绝开来,可是她仍然忍不住想象着刚才那个东西。
她盖着被子越想越害怕,甚至不敢闭眼,甚至不敢让自己背对着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了。
梦里,她似乎回到十多岁时那个总是办丧事的小院,昏暗大的光线,还有就是孤零零地摆在那里的尸体,有的直接放在板子上只盖着白布,有的则放在棺材里。
转而,她又梦见父母吵架,双方两句不合又打起来,爸爸一巴掌朝妈妈拍过去,结果却落在她的脸上,一下一下,她却没觉得疼。
后来,她还梦见她拿着通知书去新学校报名,却发现一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自己纳闷地垂头一看,才发现出门居然没有穿衣服,全身赤裸着。
到了半夜,她再也睡不着,偷偷地下床溜了出去。
马富贵的家其实很简陋,屋子的墙没砌砖,而是用木头、篱笆、石灰和泥土夯的,屋顶再盖瓦。
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的几间偏房有的住人,有的放东西,后面是厨房、猪圈和茅厕。
房子年久失修,很多地方的墙面已经脱落,里面支撑墙面的竹片裸露在外面。
屋外是一块平地,却没有院墙。
此刻,月亮从云里突然露出脸来,院子里比屋里亮很多。
她不敢走出去,只敢站在屋檐下朝来路张望,他们来的时候将车放在了下面,然后顺着田坎的小径爬上来的。
而月色下,能看到艾景初的车安静地停在远处的路边。
忽然,她的眼睛捕捉到车旁边有个东西飞快地闪了一下,像是火苗,又像是萤火虫,消失地很快,几乎让人无法辨别。
迅速地,它又亮了第二下,这次不像刚才只是短短的一瞬,这次好像真的是火苗,摇摆了几下,立在了风里。
她看着那朵微弱的光,心像被稳稳地接住一样,竟然比这半空的满月还要让人觉得明亮。
那火光是艾景初的打火机。
她的脚下顿时轻快起来,借着月光走到院子里,下了几乎参差不齐的石梯,走到田埂上,伴着虫鸣,踩着青草一路向下。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又将影子映在田间。
她的脚上穿的是运动鞋,走得那样快,又那样轻,但是路还没走到一半,艾景初仍然发现了她。
“曾鲤?”
她没应他,反而回了一声:“艾景初!”
她本是用平常的音量来说的这三个字却不想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如此响亮持久。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须臾后,又觉得新鲜,于是提高了些嗓音,重复了一遍:“艾景初。”
擦觉她的贪玩,他也回了她一声:“曾鲤。”
“艾景初。”
“曾鲤。”
“艾景初。”
“曾鲤。”
“艾景初。”
“曾鲤。”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
最后,她站在一米多高的田坎上面,他等在下面,夜色中,他仰着头,满身月华,眉目如画。
曾鲤看着他,不禁展开笑容,声音弱下去,浅浅软软地又唤道:“艾景初。”
他这回没有答她,而是张开手臂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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