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筷子戳破饱满鼓胀的云吞,凌子筠把里面的整虾夹到骨碟上,只吃云吞皮和一点点肉:“不然呢,在大街上被打难道会更好看一点吗?”
两人把问句抛来抛去,乐此不疲。
齐谨逸见不得人浪费,把虾肉夹过来吃掉:“我是说,为什么不打回去?”
小孩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连一点擦痕都没有,光滑细腻到可以去拍沐浴乳广告,但凡他还过一次手,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rry,我的素养不让我跟野蛮人动手。”
凌子筠很克制地翻了半个白眼,又淡定地说明:“他们一向都有人数优势,还手只会更吃亏。”
连吃了他五个虾仁,齐谨逸依旧毫无愧意地帮他把剩下的半个白眼翻完,反正都是他埋单:“你这样很蠢,还自以为很聪明。”
凌子筠反常地没接话,脸上也没有不服气的神色,平平常常继续喝汤吃面,就好像认同了他的说法一样。
齐谨逸敲敲桌子,凌子筠视线挪过去,看见他修剪整齐的指缘和打过蜡的甲面,听见他说:“----不管怎样,亏都不能白吃,不然靠自己,不然靠家里。
你要不然就还手打回去,哪怕花钱找人都好,打到他们不敢动你,要不然就让大人来解决----先生,你今年到底是在读高二还是在读幼稚园小班?”
正好将一匙面汤送进嘴里,错过了出声讽刺的最佳时机,凌子筠想了想,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齐谨逸顿了顿,看着小孩匀称却略显单薄的体型,又看见他不带一丝薄茧的白皙指尖,意识到不能把自己的情况代入到他身上,叹了口气,替换掉了教唆小孩去打架的说辞:“不要觉得不屑,你是凌蒋家的小孩,既然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利用,你觉得不告状精神上很清高,别人输你什么,还不是打你打得很爽。
这种事上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吃闷亏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耐心地听他讲完,凌子筠漫不经心地回应:“你废话好多,都学不会精炼。”
“是,你知道说话精炼,还乖乖给人家打。”
齐谨逸不悦地瞥他一眼,想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讲,却又发现他没有立场这么说,只能烦躁地叩了叩桌子,“……无论怎样,曼玲都不会不管你。”
匙羹轻轻撞了一下碗壁,凌子筠跳出打架事件本身,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没有管过我。”
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句子本身让齐谨逸听得头疼,说出句子的语气又让他听得心软。
沉默了片刻,他没头没尾地问凌子筠:“你是不是喜欢吃石榴?”
凌子筠不明所以,简单地嗯了一声。
齐谨逸道:“那你知不知道,昨天那碗石榴是曼玲剥给你的?”
见凌子筠茫然的表情,他习惯姓地去揉额角,叹一声自己真是为这对母子cao碎了心:“石榴剥起来很麻烦,她完全可以让帮佣来做,但她自己帮你剥了,她又不敢拿刀,肯定只会用手剥,还把每粒石榴末端都挑得干干净净,连手指尖都被染黄。”
他昨天捏住曼玲指尖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她爱当富贵闲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又那么爱干净,怎么指尖上会有抹不掉的暗黄,等到看到那碗石榴时才明白原因。
“她不是不想做一个好妈妈,而是她不会做一个好妈妈,她自己都还没长大,又怎么去顾一个青春期的小孩。”
想到曼玲被惯坏也有他一份责任,齐谨逸愈发觉得头痛,觉得对不起眼前的小孩,“她不是刻意要忽略你,而是……”
其实凌子筠足够聪明,也清楚曼玲是什么样的姓格,这些话点到即止就好,余下的事情他自己都能想明白,但了解不代表能理解,要让一个十七岁,连自己的世界观都还没定型的少年去理解释怀另一个人的做法,未免也太过不近人情,强人所难。
该懂事的人无比天真,该天真的人心思沉沉,齐谨逸心疼小孩,连替曼玲开脱的话语都说得涩口。
看着碗里被匙羹搅得不断沉浮的葱花,凌子筠撑着脸侧,一部分思维在消化齐谨逸说的话,另一部分思维在羡慕曼玲能有一个这么了解她,护着她,会温和地替她开脱的人。
见小孩不反驳也不顶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齐谨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凌子筠一下愣住,抬眼看他。
小孩的短发浓密且柔软,摸在手中会给人一种温顺的错觉。
像猫收起利爪,小孩愣怔的表情看起来乖巧极了,齐谨逸勾起嘴角,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阿筠----?”
凌子筠怔怔地看着齐谨逸,听他口吻低和地叫自己的小名,暖黄灯光映入他的眼中,像日落时的海面,温柔得令人发指。
他慌乱地藏起心底被这份温柔激起的涟漪,用不耐的表象来伪装自己:“……说够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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