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到现在,做的事情无论对错,都是为了活命,为了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活得有尊严。
为此,他不在乎任何人是否失去。
帝王想要栽赃陷害的,他去陷害,帝王想要灭门抄家的,他便递上屠刀。
直到陛下告诉他。
“朕以为谢氏一族有谋逆反叛之心。”
——他明白,高坐在上的帝王别不认为谢氏有谋逆反叛之心。
可帝王需要他们有。
如果谢氏没有,那谢氏也一样会有。
最开始,帝王忌惮谢紫殷背后的谢家,连试探他的态度,也要以一句“文人之首”
来捧杀他所爱。
天下间谁不知道文人相轻。
帝王偏偏要金口玉言说谢紫殷可能成为“文人之首”
。
帝王说:“这让天下大儒如何做。”
帝王说:“这让朕的太子如何自处?”
——要谢紫殷的命,要整个谢氏一族以谋逆反叛的罪名覆灭。
那才是帝王真正的想法。
除此之外的任何话语,都只是锋利的刀剑出鞘之前,必然要有的借口。
雷雨落下,还要先响几道雷。
皇权倾轧之时,未必听得到雷声——它无前兆,无预示,因为人心就是如此,说变就变。
霍皖衣于是明白了。
命运的齿轮一直都在转动,从不因他受过的磨难而怜悯他,让他从此劫难尽消。
它只是想要折磨、玩弄他,让他为此痛苦不堪,狼狈可怜。
让他是个可悲的人又极可恨。
这样天底下就多出这样一个人。
——遗臭万年,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雷雨急急而至,闪电反复照亮空荡荡的大殿,照亮了帝王深邃的眼睛。
霍皖衣跪倒在地。
他竭力压抑颤抖,装得好像对所有事物都毫不动容的淡然。
他说:“臣愿接下此令。”
他又说:“谢紫殷爱慕于臣,臣……可以不知不觉要了他的命。”
“霍卿,朕以为,谢氏一族谋逆反叛之事,更适合你。”
“陛下——”
雷声之中,霍皖衣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好似都不是由他倾吐出口。
“若不是臣,谁能轻易取走谢紫殷的命呢?”
骄阳滚烫热烈,而霍皖衣站在长街上,一如那个雨夜般齿冷心寒。
他深吸口气,急促的喘息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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