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草一木裴宣看得分明,她越认真,崔缇越是局促。
她虽是瞎子,脑子却是好的,想也知道她们走后这院子会破落成何等模样,为免裴宣看了心疼,她打起退堂鼓,想回沉香院。
住在这里她受得了,裴宣不见得受得了。
她还记得走前屋顶需要修缮,但到底走得匆忙,又搁置多日,说不得夜间还会漏风,赶上下雨天,定是要往屋子漏雨。
前尘多落魄,她不打算教裴宣一一体验,总之能有现在的幸福她已经很满足了。
“走什么?”
裴宣看过院落,带着她往门内走。
起初门推不动,好容易推动了,发出沉闷吱呀的响,崔缇脸一阵红一阵白,终究是不好违逆这人的意,跟着迈过门槛。
里头是要住人的,比外面好了许多,从简单的摆设分布来看,不难看出住在这里的人极力追求整洁。
崔缇目盲,干活的是白棠,收到其他人看来的视线,白棠挺起不大的胸脯,颇有一股人穷志不穷的自信。
只是这屋子久不住人,桌面覆盖一层尘,她见了就想收拾,被号钟按住手腕。
裴宣径直往内屋走。
布帘掀开,里面床板、桌子、衣柜,俱是旧的,一览无余,可谓穷酸。
看着看着她冷声笑起来,崔缇心知她恼了,才要劝说,西宁伯仓皇而至:“女婿——”
裴宣转过身来,目色清冽:“岳父大人。”
西宁伯要说的话卡在喉咙,无形中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呼吸难济。
入目的陈旧冲击他的眼目,恍惚稍倾,想起此行目的,厚着脸皮道:“女婿何必住这陋室,沉香院才是你们的住所。”
“是么?”
裴宣胸中怒火翻腾,烧得她又疼又气。
想当初她初遇崔缇,只顾着怦然心喜,只觉得有她在的地方这小院也跟着蓬荜生辉,若无老仆提醒,甚至体察不到心悦的姑娘一日复一日,受着怎样的漠然冷待。
婚后崔缇哭过两次,一次是在后花园她问她心意,她总不说,这才慌了神,另外一次,便是白日醒来,她控诉她“始乱终弃”
。
或许她的娘子并非软弱爱哭之人。
是心中早就埋着深深的委屈。
这委屈旁人看不见,最该看到的夫君也看不见。
她不曾深想过的过往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清楚地告诉她——看,你家娘子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看不见的地方吃了这许多苦,枉你还以为惜她如美玉,敬她如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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