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点了点头。
......
然而裴弗舟在末尾的案几坐着,一面听,一面闲适地饮茶。
听了一会儿,不禁茶瓯在唇边停了一停,嘴角勾出讥诮的弧度,几乎是差点要发笑出来。
在他眼里,这二人性情漏洞百出,简直如他所料。
柳潭太过寡柔没有主见;可康少恭,却是太有主见,有些认死理。
大概他是平日职务所限,说话间听着总向是在回怼对方一样,并且,正着说反着说,到头来大抵是不肯低头的。
尤其是康少恭,一争论起来,急得像是个斗鸡......
他哪里知道,这二人在江妩眼里,还算不错的呢。
......
柳潭和康少恭二人又争执了一番,从大国颜面说到五胡之争,简直越扯越远,差点把当今太祖的出身都给挖出来议论议论了。
宋监丞有些扶额,连忙见缝插针地阻止,顿了顿,看向一旁闲适自得的裴弗舟。
他赶紧把话头引到他那头,道:“虽然将军今日是闲客,可容宋某多问,以将军的角度,如何看?”
裴弗舟虽然在国子学读过书,可基本没处理过文臣这些太过琐碎的事情。
别看文官之务琐碎,可其实错综复杂,走错一步,得罪了哪个部门或是哪个你看不到的‘得利者’,其实都很危险。
所以,真要是说出来一个比他们二人更加中立、更加完美的回答,还能压得住他俩,还真是不太容易。
江妩这会倒是很好奇裴弗舟会说点什么,她眼睛不由瞧向了他。
“......裴某觉得,不过区区一个李盐,引得诸位过于拘谨了。”
江妩怔了一下,不仅无奈一哂......
裴弗舟这人啊,还是如此,说得时候嗓音淡然,可这句话里似乎又有一种倨傲甚至狂妄的意味。
她不禁无奈地用团扇遮了遮唇,轻轻摇头。
就在江妩以为裴弗舟要说些‘诸小国弹丸之地,不足为惧’之类的话语时,他却话锋一转。
裴弗舟眉梢轻挑,转眸道:“有人生于中土,形华而心夷,然而有人生于异域,形夷而心恻。
李盐自大食而来,本为戎狄,可日积月累,为我文明所归化,学道识礼,留在翰林,以作诸国之表率,又有何不可?”
裴弗舟说着,微微一笑,道:“所以,依裴某看,不必拘谨此事。
相反,多写李盐这样的人,受教化而归华,抵过千军万马。”
......
众人听完,似是呼吸顿了顿,哑口无言。
这话说得简短利落,可真是张扬又有度,有一种大道的意味。
再看柳康二人,脸色一个红一个白,大抵是为自己方才一番不值钱的争论而觉得有些上不得台面。
江妩坐在帘后,微微怔住,有一瞬间晃了晃神。
院子里的冬阳落在他的锦袍上,锐利地分割出明与暗的光影,然而这光影映出他一副淡然藏锋的英俊眉眼,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宝刀,分水拂花般破开一树枯柳,要以即将而来的凛冬为试炼,博一场属于他自己的前程锦绣——
——那里,隐藏着他充满年少之志的骄矜,和开疆僻壤的野心。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几分讳莫如深的意味。
他可以胸襟广阔,不去计较或在乎一个大食国的李盐入朝为官,相反,他甚至愿意看到如此,受中土教化的人越多,归顺大华的诸国也就越多。
然而,他也是可以狠的。
听他说千军万马,说起戎狄之流,可见他的心骨强悍,壮志图景——似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江妩被他的心怀震撼了。
这时候才隐隐约约地明白,为何裴家这样世代高门可在本朝屹立不倒,并非因为有郑贵妃美人如花,相反,靠的正是一代一代以命相抵,为王朝稳固基业,从而换来的不朽功勋。
裴弗舟非池中之物,落在东都这个池塘,还真是......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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