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间,他瞅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连忙躲到那人身后,拽着他的袖子,小声乞求道,“牧游,你帮我说说话,她是你的夫人,你方才还救了她,你的话她会听的。”
程牧游一怔,旋即嫌恶地甩开袖子,他侧头看向程德轩,又慢慢垂下眼睑,从嘴边挤出几个字,“恶有恶报,这结果是你自找的。”
说完,他便缓缓退到一边,给晏娘让出一条路,垂眸看向自己的脚面,不再发一言。
晏娘看着前面抖成一团的程德轩,看了半晌,终于没有再朝前迈出步子,因为就在方才,她分明看到了程牧游眼中的泪光,亮闪闪的,被他拼命压制下去,掩饰在眼帘后面。
她从未见他落过泪,今天第一次见,竟颇觉心酸,不由自主为他难过。
她的手掌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始终没办法朝前面那个老迈的人影下手。
那个人,她恨了多年,等了多年,到这一刻,竟成了横在她面前的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姑娘,怎么还不动手,这老儿亲手毒杀了先帝,是你的肉中刺,眼中钉,现在你怎么反倒还迟疑起来了?”
右耳捂着受创的肩膀走到晏娘身后,急急冲她说道。
“夫人,原本我主张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由律法处置,可是现在情势已变,不若在这里把他就地正法,以解你心头之恨,为先帝报仇。”
程牧游听到右耳的声音,也回过神来,他装作不在意地样子轻轻用指尖摸了一下眼角,这才抬头看向晏娘,将这句话说得果决且坚定。
“杀了他,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她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悲悯。
程牧游摇头,“他毒杀先帝,谋害忠良,为了一己之私,将淑媛和何胥置于死地,不止如此,还要在死后毁掉他们清誉。
这样的歹人,纵然是我的生父,我又怎能包庇偏袒,夫人,你动手吧。”
说罢,他忽的冲晏娘一笑,笑中透着几分病弱,可是很快,笑声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取代了。
他捂着肩膀,指缝中却有殷红的血渗出,红得吓人,顺着他苍白的手背滑落到衣襟上。
“你的伤怎么这样重了?”
晏娘吃了一惊,飞快跑到他身边,托住他的后腰,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程牧游握住她的手臂微微一笑,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他的眼睛却忽然张大了,里面盛着惊恐,落在一直躲在不远处的王家父子身上。
王卫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的衣袍看起来不是那么合身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是裁错了尺寸一般。
脑袋也像缩了水,和原来肥头大耳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忽然回头,只长着一条裂缝的脸呆呆“望”
向瘫倒在地的程德轩,愣了一会儿后,将一条粗大的舌头朝他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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