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捺不住怒气,随手将怀中携带的玉印掷出,玉碎满地。
一直沉默的郑士谋终于出声,斥责兵部怠而有骄,一场早朝不欢而散。
同日,一直门可罗雀的锦衣卫指挥使门前停了架马车,黑衣身影佝偻着敲门,守门的老奴一瞧,三魂飞了七魄,连忙迎人进来。
院子不大,几步到了内堂,温旻还在休憩,听见屋外老奴喊了声老爷到了,下意识翻身时牵扯伤处,咬牙闷哼时,门开了。
他就这样僵硬地趴着,以一种十分不合时宜的样子出现在郑士谋面前。
温旻低声道:“秀棠身上负伤,礼数不全,义父莫责怪。”
“不怪,你该好好休养,是为父的突然登门。”
老奴端来炭盆,郑士谋解下袍子,双手放在盆上取暖。
片刻后,才缓声说:“旻儿可知,前朝文人是如何罗织罪名?设彀藏阄向来为君子不齿,朝堂上没有君子,只有豺狼。”
温旻没料到郑士谋如此直截了当,他心头一涩:“孩儿愚钝,还请义父明言。”
郑士谋直说:“京师风云难测,你不该回来。”
温旻一愣,垂眸没有说话。
这些话又何苦两年后才说。
郑士谋盯着他,微浑的眼珠映射如豆烛光:“觉得委屈?”
温旻呼吸一颤,稳住声音:“义父多想,儿子不觉得委屈。”
“你是什么xin子,我能不晓得?”
郑士谋站起身,忽然激烈地发出一连串咳嗽,喉咙里呛出粗糙的痰音,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你的生父是军营的老兵,轸庸五年京畿闹土匪,他救了我一命,死在城外。
你家里没有人了,我便差人把你抱回来,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你十二岁我送你进京营历练,是为让你锻炼心智也不至于离我太远。
调你去朔西边境,是那时朝廷风云突起,先皇遗诏迟迟没有着落,几个皇子整日倾轧。
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圣上与赵复联手,而你——又跟着回来了。”
“我原本想你吃了苦头,急流勇退就罢了,没想到……为父在朝多年,经昏践乱、涉艰履危,深知在这个地方,只防人是不够的,你要吃人,吃到没人敢来吃你。
再良善的人,为了活命,为了更煊赫的地位,会变成成群而行的吃人猛兽,”
郑士谋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权势凌驾于万般欲望之上,令士子折节英雄销骨,你天xin敦厚,不该涉此旋涡。”
这一番话情深意切,温旻从未想过,他不知生父母名姓,昏昏然被抱去当了郑士谋的儿子,外人也不知晓,只是空挂一个郑家独子的名头,这些年吃的苦全然就如一个白身小民。
心里怎么会没有怨怼呢,郑士谋是严父,府上又没有主母,温旻艳羡那些有父母怙恃的孩子,总盼着自己更奋勉些,父亲说不定就会对他露一露笑容。
但是一次都没有。
他怔怔地听,不知何时,满面泪水。
郑士谋察觉到他的变化,收了手拢进袖中,起身近前坐在他边上:“多大的人了。”
“让义父见笑。”
温旻羞愧地擦去泪水,“父亲觉得,秀棠接下来该如何?”
郑士谋似乎很满意这声父亲,他微笑一下,手按在温旻肩头:“既然淌了浑水,抽身太难,不如趁势搅得更浑。
这次的所谓‘细作’,恐怕有一大半原因是江抚为了打压你埋的线,此人虽是受世家恩荫的子弟,心思却歹毒,ko蜜腹剑招揽人心,想必锦衣卫里不服你管教的都站在他那边。”
温旻默然点头。
“凡此类人,豺狼称不上,腐鼠而已。
鼠类气量狭小耍阴善妒,因此他欲毁你,又欲步你之路,贪功冒进,就是他的弱点。
既然江抚设局害你,对他又何必手软,以牙还牙,教他尝尝苦头就是。”
郑士谋面色一沉,收了臃肿发白的手指,攥在袖里,“cun耕之日就要到了,旻儿快些好起来,到时御前随扈的卫列里,为父还想一睹你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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