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丁不敢惹怒这么多人,给大门加了两把闩之后,对坐着大哭。
他们的父母兄弟也死了。
督抚穿戴停当来到门前,朱门刚开了一条缝,纷纷而至的叫骂就传进他的耳朵。
督抚什么也没说,散开发冠,拔下骨簪,乌压压的发丝垂落,被一把倾泻的雪光破开了。
断发起誓,前面站着的几个耆老不吱声,后面本还有人叫着嚷着,渐渐声音低下来,两头披麻戴孝的石狮子静悒非常,但那大张的兽嘴中分明低低呜咽出悲声。
是什么呢,风声吧。
大家愣愣地想。
商闻柳一进门就脱力倒地,温旻疼惜他,搀扶他站起来,没想到这人垂着脑袋,两只手臂轻轻地、缓缓地从背后环上来,搭在了温旻后背上。
温旻心里翻起一阵惊涛。
他诧异地看着商闻柳,这个拥住他的人吝啬地留给他一片乌黑发顶,柔软黑亮的半截头发搭在肩膀一侧。
温旻迷迷糊糊地想,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夏衣那么轻,胸膛贴着胸膛,人的身体透出一股鲜活的气息,商闻柳嗅着温旻身上活人的味道,好像因此获得了一些力量。
午饭草草吃过,全城病人的人数和尸身焚烧的情况就送到案桌上。
“区区几句话,太轻了。”
商闻柳双目干涩,轻轻阖上,仰头倒卧在躺椅上。
温旻侧身替他遮住强烈的阳光,忽然听见他说:“还不行。”
还没等温旻反应,商闻柳撩收细碎的鬓发,极力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因为刚才的断发,鬓边散着很多发丝,他不得不不断伸手梳拢:“嘴里说的终归是空话,要定下全城人的心,一定要让他们看到。
粮食不能断,药材也要供上,人不能出城,就用信鸽,后面就是让我磕头去拜谢也要把这些粮和药材弄来。”
朱文逊一脚从外面踏进来,听到的就是这一句话。
瘟疫猖獗,朱文逊多少也知道了,他此来就是为了一表决心。
朱文逊双目下方染着深重的青黑,肃穆抱起双拳,深深一揖:“下官愿殊死一搏。”
他轸庸年间中进士,从此宦海烟波浮沉随浪,三十年来宛若一梦。
朱文逊说到这里擦了擦眼睛,捏惯了笔杆子的手微微抖动,这一ko气快把他的命魂耗尽。
总归是到这这等境地,那就搏一搏吧,不是他自己的前程,是这整座城五个县的前程。
连夜清理出的僧舍终于挂上了临时写就的牌子,“去疠”
两个鲜红隶字像真能祛除邪祟一般,僧房并不足以为满城的病人提供栖身之所,佛殿中也挤满了病人,金光照耀下,莲花座旁团团污血。
佛陀宝境,如今遍野哀嚎。
檀香被艾草的烟气和药味替代,诵佛声早不可闻,医官们急促地报着药名,存放药材的库房一日之内便空了大半。
山上的道士从观里出来,他们也通药理,道观里有药材,上山的羊肠小道源源不断略过人的影子,都是背负药材下山的道士。
疙瘩疫发病快,有人无声无息死去,双目未瞑。
僧人淡薄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双掌合十:“我佛慈悲。”
道长们把浮尘插在后领,抬手捻决:“福生无量天尊。”
南关不会只有这么些病人。
最初起病的人有多少已经无从估量,他们去过哪里,和什么人打交道,更是难以得知。
还有多少被藏起来的病人,没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许辞青走街串巷游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短短几个时辰就找出了近百个高热的病人。
她绝望地想,耽搁不得了。
哭声夹杂着靴子来回走动的踢踏声,流民巷外面找不出一个人。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