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里并没有责问齐向然的意思,像聊家常一样,“他们没有要让你走。”
齐向然环住江纵脖子的手松了力气,肩膀塌下去,紧紧抿着嘴唇,好半晌,他忽然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听到他们说话了……”
他声音很轻。
“我听到他们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的孩子就不会在外面受这么多罪,到现在还找不回来……”
齐向然声音颤抖着,“同一天的生日,只要看见我,他们就会想到亲生孩子,所以,所以……”
所以齐向然那天的十八岁生日宴,他们找借口没有参加。
那么宏大的一场宴会,没有父母,没有江纵,只有拜高踩低的狐朋狗友,齐向然穿一身奢侈高定坐在衣香鬓影的最中间,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一个成年人了,往来那么多张对他逢迎的笑脸,大把的姑娘往他面前凑,朋友调侃他今晚该要醉生梦死,做成年人该做的事,一眼望过去,他却觉得恍惚。
他惦记着自己生日都要结束了,父母都还没对他说生日快乐。
不顾朋友劝阻,齐向然提前离席,他原以为父母真在公司加班才没有来,先去了公司,却没见着人,回到家才发现他们卧室亮着灯。
齐向然又是愤怒、又是不解,气冲冲地上楼,想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手刚摸到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拧动,就听到向玲的号啕大哭。
他在向玲和齐正荣的哭诉和安慰间,拼凑出了真相——
就在齐向然十八岁生日半月前,警察一通电话打到向玲手机,一起贩卖人口案件中,有人交代了她从前的所有犯罪情况,其中一个她拐过的小孩出生在她曾工作过的妇产医院,警察便抽丝剥茧查到了齐家——向玲虽然不信,但还是在齐正荣的建议下悄悄跟齐向然做了DNA鉴定,也查出来倪辉的所在。
冷冰冰的事实摆在面前,不容许任何人不相信。
齐向然怔怔然地站在原地,似乎站在一小块分裂割离的冰面。
眼前这扇木门好像越来越厚,和那片熟悉的世界一起,离齐向然越来越远。
天旋地转一般,齐向然感到耳朵无休止的鸣震,鸣震中,他还听见向玲哭着在说,“怎么办啊?”
“我的孩子找不回来该怎么办啊?”
“我拿别人的儿子疼了这么多年,我的儿子怎么办啊?”
“他现在在高高兴兴过生日,我的儿子呢?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啊……”
“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溏淉篜里,一见到我就会想起来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齐向然鼻尖都是通红的,“我还留着干嘛呢?我该走啊,都是我的错啊,我鸠占鹊巢了啊……”
“可是纵哥……”
齐向然笑了下,笑得惨然,“我也不想啊,我要一早知道自己会犯这种错,我肯定……我肯定就不来投胎了嘛……我甚至想过,如果我死掉,能把他们儿子换回来,能弥补这一切,那我去死也可以的啊……”
江纵沉默地看了齐向然好久,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才伸手去抹他脸上的泪渍,“不要说这种话,然然。”
他按住齐向然的肩,“也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他说,“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我的存在就是个错啊。”
齐向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丧气过,他低下头,很久,又轻声问,“那个人,他们的亲儿子,这些年……过得好吗?”
这话问得过于小心翼翼,齐向然睫毛不停地颤动,连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好像下一刻如果听到任何一句不好,他就要陷进沼泽、跌入深渊,好像那个孩子所经历有任何苦难,都会成为成倍加之在他身上的负伤。
“还不错。”
这不算假话,除了身体差一点,他的确过得不错,“现在找回来了,就更好了。”
“那就好,”
齐向然不住地点头,“那就好。”
看了他一会儿,江纵忽然说:“你说的那件事情,我帮你问过你朋友了。”
齐向然猛地一愣,几秒后才记起来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向江纵提过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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