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鹤平能够感觉到他身上那遥远而威严的气息。
跪坐在身边,垂眼注视他的青年,已经不再是当初孤独坐在高台之上,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忧伤少年了。
他身上笼罩着无上的权威,他是这片天地之间孤高不可及的存在。
可是,他看上去依旧那么地难过。
“不要难过。”
易鹤平轻声地说,他的视线渐渐地模糊了,他的气息渐渐地微弱下去,模糊的视野中,他恍惚又看到了当初坐在高台上,安静忧伤的少年。
于是他伸出手,像想要安抚什么,“不要难过……师父保护徒弟……是天经地义的啊……”
易鹤平的声音轻微地像清风拂过沉默的山岗。
他是想要保护的。
想要保护当初坐在观星台上,记不起一切的百里疏,想要保护九玄门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弟子,想要保护十二王朝上的,芸芸的众生。
他想要保护的太多,可是他做不好。
就像最后,百里疏仍旧披上了象征掌门的长袍,走进了地底的九扇玄门之后。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像一场徒劳。
但是,他仍旧想要努力地告诉自己的徒弟,告诉他……不用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
这个世界上,师父保护徒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这个师父没有出息,没有办法护住自己的弟子,只能送自己的徒弟踏上战场,可是在他能做的范围里,他同样是要拼尽一切去保护自己的徒弟。
不要难过啊,这是他的责任。
易鹤平的手垂落了下去,他的瞳孔空洞洞地注视着黑沉沉的苍穹。
九玄门一片静默。
天空之上,王城中坐在王座上的玄帝也不再发动进攻了,他注视着璧雍阁上那个瘦削的青年,目光中带着那么多的疯狂与仇恨,这是他从长眠中醒来要杀死的存在。
悬浮在王座之前的剑缓缓地落下,玄帝握住了剑柄。
最后的一场决定一切的战斗,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注定了,只会在他们之间展开,当那个人从最后一扇玄门中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不入流的先手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这种层次的战争,不论是谁,都只能全力以赴,别无他想。
世界安安静静的。
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百里疏注视着易鹤平停止了呼吸。
百里疏的瞳孔中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和当初在商都上空中睁开的那双苍穹的眼睛一模一样,漠然的,冰冷的。
他注视着易鹤平死去,就像注视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死去。
易鹤平的声音落进他的耳中,却像隔了很长的时间很远的距离,带着极不真实的色彩。
难过……他无法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这个词好像是个全然陌生的东西。
只是当易鹤平的手垂下的时候,百里疏感觉到有什么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缓缓落下。
是雨吗?
他抬起头,注视着阴沉的天空。
一些模糊的,遥远的记忆在眼前掠过。
有个破碎的,模糊不清的画面,只见昏暗的天地中,大雨连接着天地,雨水那么大,像是要将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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