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有点怕他。
她见过祁遇杀人,被杀的是周书禾腹中幼子的亲生父亲,那好歹也是楚氏皇朝的王子皇孙,却像摊烂泥一样趴在地上。
那日寄月领了周书禾的差事,帮她找祁遇拿酸梅糖,正好看到那人刚断气,被剜去的耳鼻还在缓缓流着血,空荡荡的眼眶中亦早不见了眼珠。
夜黑风高,祁遇正站在一边温声夸奖手下办事利落,提醒他们划烂尸体皮肉后,别忘了把它丢进粪池里。
他说那样腐得快,也能掩盖住臭味,即便被人发现也辨不出身份,左右宫里每日都要死人,这便是最最周全的活计了。
她一边怕得发抖,一边却忍不住在想,她居然还会有害怕祁遇的那一天。
湖祥县几万口人,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问他怕不怕祁四公子,定是要把人问得摸不着头脑的。
祁四公子有什么好害怕的呢?那样清清朗朗的一位少年郎,懂孝悌、知礼节,上到知县周恪、下到贩夫走卒,人人都为湖祥县有这么个才子而骄傲,喜欢他还来不及呢,又为什么要去害怕?
他是邻里乡亲挂在口边的温文公子,有着郎君们又赞叹又艳羡的天赋才学,谁都能想象再过几年,等他再长大一点——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但祁遇已经是自家姑爷了。
每每听到旁人议论,寄月就忍不住抬起下巴,睥着眼睛拿鼻孔看人。
这边的嫂嫂那边的妹妹,别想啦,那可是我家姑娘的人。
寄月比周书禾大两岁,情窦初开得也比她早,可她对情的理解不是哪位翩翩少年浊世公子,而是祁四公子很喜欢我家姑娘。
他们那么好,没有谁会比他们更好了。
所以寄月一点儿都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跟在姑娘姑爷身边,以后再帮他们带小公子和小小姐,只要看着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她就会觉得非常幸福。
过去寄月一直觉得,这是个不算愿望的愿望,因为它太好实现了,随随便便打发着时间就能如愿,只要等到姑娘年满十五岁及笄,再挑个良辰吉日,八抬大轿高头大马,敲着锣儿打着鼓。
这一生啊,就算是定下来了。
多好的一生啊。
她吐出一口浊气,走到元美人的床前,迟疑着缓缓开口。
“四公子,那曹狗还在一旁瘫着呢,您看怎么处理才好?”
祁遇顿了顿。
方才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谁说话都听不见,整个人茫茫然没有着落,只下意识死死抓着周书禾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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