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抱头蜷缩着一动不动,竟连叫也不叫一声。
身上的火呼啦作响,迅速将裸露在外的皮肤烧得黢黑,散发出一股恐怖的焦臭。
等水来了、火灭了,那人已烧成一具焦尸。
“冤魂索命?!”
“恶鬼……恶鬼附身呐!”
“太上老君,与我神方,五天魔鬼,亡身灭形……”
惊惧之下,有人竟念起老君驱鬼咒。
李棋才满十六,听了这话立时腿软,他趔趄着跑到李镜身旁,双手死死抱住李镜一边臂膀。
李镜定定神,偏头低声道:“事必有因,子不语怪力乱神。”
李棋这才抖抖索索地撒开手,平素那股活泼机灵的劲儿荡然无存。
此时县尉赵平来到李镜身边,喷着酒气拱手道:“明府请先暂避!”
李镜抬手表示不必,问道:“仵作呢?叫仵作来收殓查验……”
赵平那张黝黑的脸上,五官都拧到了一处:“回明府,此人……死者正是本县仵作,许昌。”
接连的震惊把李镜都弄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屋里又是一阵骚乱,李镜循声看去,原来县丞王寂方才受惊昏倒,正被徐师爷死命掐着人中。
赵平使手下将那团漆黑尸骨从阶下扒起装殓,李镜在屋里踱了两个来回,终于问道:“许昌为何自尽?他与何人有罅隙?有何冤屈?他家人呢?还不去带人来问?”
“江都县仵作许昌年三十五六,出身仵作世家,其祖父、其父,都曾是本县仵作。
许昌孑然一身居于城北山中。
衙门里有事时,才差人去请他。
他一贯孤僻,平日甚少与人来往,即便曾与人结怨,外人也不得而知。”
赵平背书似的念道。
赵平说完,堂下众吏也纷纷表示与许昌不熟,不知许昌有何冤屈,又为何自戕。
李镜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得正色道:“今日之事,万不可传扬出去。
许师傅身份特殊,此事又着实蹊跷,若在市井间传布,恐有鬼神之说祸乱民心。”
这时王寂醒转过来,勉力起身拱手道:“明府明鉴。”
随即又转头向众人道:“李县令初到任上,若有人借此生事,休怪本衙杖下无情!”
他面色煞白,几乎要站不住,却咬着牙,挨个儿瞪视屋里众人,一脸凶狠。
李镜看出,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县丞,才是这江都县衙里的主心骨。
回到后堂,李镜惊魂稍定,方觉身上三层衣衫都被汗水浸透,汗腥混着酒气,气味刺鼻。
李棋见他拎着衣领皱眉,明知他素来爱清洁、受不了一丝丝异味,合该为他传水洗身才是。
可这后堂卧房与厨下隔着两进院落,须得穿过好几道漆黑幽僻的回廊,李棋才被那倒霉仵作的邪门死状吓破了胆,黑灯瞎火的他哪敢往外走。
“公子,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咱们与那仵作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他为何偏在公子到任之时、在接风宴上闹这一出?该不会真有……哼,我看这江都县,整个儿诡异得很。
欸,公子,你说他们连牢头儿都叫来与你敬酒,为何偏偏不请那仵作到席?难道……这些人早知他会……”
李棋假装没眼色,一边躬身整理床上铺盖,一边絮絮叨叨紧着打岔,却越说越觉瘆得慌,倒把自己吓得又一激灵。
李镜见状便知他心思,于是打断他道:“你去门外叫一声‘来人’,自有差役进来答应。”
李棋这才舒一口气,忙将两扇门拉开个缝儿,只把脑袋伸出去叫唤了一声,又赶紧缩回来。
李镜看他怕成这样,八成今晚又得赖在自己房中过夜,便吩咐道:“水来你也洗洗。”
李棋闻言心口扑通扑通一阵乱跳,脸臊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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