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指腹摩挲着被井水泡的发胀褶皱的皮肤,双唇早已紧紧的呡上,那声叹息不知怎么,却还似萦绕在耳边一样。
“你我也算夫妻一场。”
院判的话还没说完,妇人反过来就是一口,从他的手臂上咬下了一口肉来。
“你瞧,即便是死了,还是改不了这性子。”
右手血淋淋的,虎口处缺了一大块肉,拇指使不上力气了。
也许是心怀愧疚,也许是真的被旧日的柔情所影响,即便身上钻心的疼,他倒没有使什么厉害的手段去对付眼前的鬼母。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言语温柔,一如数百年前在梳妆镜前,他从身后走来,双手环住了自己娶进门的妻,下巴轻轻的搁在她额顶蹭了蹭。
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将人抱紧,道一句我该你拿你怎么办呢。
二者之间有相似,亦有区别。
相似之处是院判难得涌现几分人的情意,区别则在于该拿你怎么办的办上。
读书人,最好玩文字游戏,搞一个双关。
夫妻之间的办,与此刻的办,别看是同一个字,个中含义简直天差地别。
彼时的办,是你我再续昨夜的缠绵。
今日的办,是他在认真的思索,是让她魂飞魄散,还是继续为自己看守家宅呢。
愁眉紧锁,院判思前想后,头一回在这种事情上犹豫了起来。
然而尚未作出决定,院判的心神忽的一动,夫妻二人齐齐的别过头,朝着妻儿葬身的那口水井所在的侧院望去。
凡人骨肉至亲间都有心神感应,即便远在天边亦能感知亲眷的安危。
修士们子嗣难得,常常是道侣二人努力数年,也不一定能在腹中怀上珠胎。
可一旦怀上,双亲与孩童之间的那种感应,可远比凡人要浓厚的多。
比如眼下,他二人目光锁定侧院,心神随之震颤。
有人已经替他做了选择,父子之间的感应变得越来越浅,逐渐消失不见。
那他只见了一面的儿啊,彻底的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院判心中怅然若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而紧接着,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也变轻了。
鬼母能在世间弥留数百年,凭的就是对孩儿的愧疚,可如今孩儿都不在人世间了,还留着做什么呢?这座家宅中,除了她的孩儿,没有谁值得她护卫吧。
在井水中泡的肿胀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着,皱皱巴巴的成了皮包骨,黑漆漆的裹在上好织物做成的衣裙里。
原本妇人压在自己的肩头重于泰山,不过短短数息之间就变的轻于鸿毛,丝毫察觉不到重量了。
妇人不再张牙舞爪,口眼闭着,倒像个良家子了。
手中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对待一具显然已经离去的肉身,院判如同捧着稀世的珍宝,将她曾经放在心尖尖上的妻子抱着,一同坐在了地上。
“你叫我拿你怎么办呢?”
仍是同样的话,与不久前听来又有不同的含义。
生同寝他做不到,死同穴,他依旧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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