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殊将手中的盒子丢在沙发上,顺便连自己的大衣也丢了上去:“伊文告诉我,你要回家。”
叶深深就像个逃学被老师抓住的孩子一样,乖乖地坐在他面前,点头,说:“是,顾先生,我想回家一段时间。”
“理由呢?”
“我……我觉得在这边一个人生活,忍受不了这种孤独无助的感觉;然后工作室那边的压力又好大,有点承受不住;再加上家里的事情……顾先生也知道,我妈妈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我这个女儿应该要回去和她相伴,一起度过难关的……”
她显然早已经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组织好了面对顾成殊时候的说法,现在一句句说来,显得还点有条理。
然而顾成殊却打断了她的话:“那就是说,中止在方圣杰工作室的实习,听你妈妈的话回家,开你的网店,赚钱养家。
如果以后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就认命地随便过完这一辈子?”
叶深深咬住下唇,眼圈迅速地红了,她紧紧闭上眼,用力地点一点头,说:“是……顾先生,我放弃高空了。
我想,可能我毕竟还是没办法飞到您描述过的地方,我只能是一只翅膀不够有力的母鸡,能努力给自己一个存身之地就够了……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坚持下去了……”
“叶深深,不要在我面前找借口,这没有用!”
顾成殊毫不留情,疾言厉色地反驳她,“你觉得一个人孤单的生活无法忍受吗?karllagerfeld远离家乡在各个品牌当学徒、当助理十年后,才终于成为chloe设计师。
时尚界老佛爷都要熬十年,你几个月就无法忍受了?
“工作室压力大?giorgioarmani一文不名的时候,他的男友sergiogaleotti卖掉了他的汽车,凑钱租了间房子给他打拼,时刻面临着绝境。
而现在你的合伙人是我,你所有需求我都会满足,你所有的困境我都会替你打通,你告诉我你的压力是什么?”
叶深深胸口急剧起伏,无法自抑,喘息也渐渐沉重起来,无言以对的惭愧与心虚:“我……”
顾成殊冷冷地盯着她,继续问:“你当初在机场对路微发过的誓言呢?你发誓自己要超越路微的那些话,说出口,你就忘掉了?”
叶深深捂住自己的脸,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她怕自己哭得崩溃了,就再也无法听清顾成殊说的话,就无法这样真切地承受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鞭笞。
“这一路你跌跌撞撞,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坎坷,终于走到这一步。
现在你说退缩就退缩了,要缩回你自己的壳中,要闭上眼重新做那个当初的叶深深,你心安理得吗?”
顾成殊一贯带着三分冷意三分克制的嗓音,此时却完全不受控制,如疾风暴雨般劈头盖脸地向着她倾泻下来,“叶深深,你骨子里也就这么点出息!
刚刚从地面飞到枝头,刚刚碰到一根折断的枝条,就惧怕自己的翅膀承受不住狂风暴雨,想要立马跳回泥地上,抓紧你爪子下的小虫子不放!
你心虚胆怯,不敢去接触探索你向往的世界,甚至连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我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如果是这样,那么你这辈子永远也没有资格在高空中俯瞰这个世界,见识到最高处的风景!”
叶深深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那双手渐渐地收紧,紧握着,骨节泛白,青筋毕露。
但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他。
或许她也觉得,自己是该需要狠狠地被人骂一顿、训一顿,毫不留情地斩断所有懦弱的念头、所有可以让她退缩的后路,将她从逃避中拖出,丢回她应该走的那条路,让她不停地走下去。
顾成殊的怒火渐渐平息,他看着缩起肩膀坐在那里的叶深深,看着她脸上的愧疚与悔意,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走到沙发旁边,将自己带来的盒子丢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抬起下巴,示意她打开来看。
叶深深畏惧又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慢慢伸出颤抖的双手,扯开盒子上的缎带,打开盒子,便看见一片湖蓝色的柔和微光。
她的手指碰触到那片湖蓝色,触摸到柔软的料子之后,确定是一件素绉缎的裙子。
只看了一眼,她便无法控制自己,立即将裙子拿出来抖开,放在眼前仔细地看。
是一件湖蓝色的礼服,无肩带,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唯有一层缎子简洁裹身,而下身却是波浪形大褶皱,素绉缎的光泽从每一个角度看来都有不同的深浅光辉,使整件衣服看起来就像波光映照下的海中砗磲一般,绝妙而虚幻。
特殊的纱料紧贴在素绉缎上,薄得甚至无法遮盖湖蓝色自带的光芒,但纱料反射光线的频率与素绉缎不一致,于是蓝色的光便在深浅变化之中蒙上另一层明暗变化,烟雾的卷舒,波浪的起伏,水花的推移,在做成波浪形的裙摆上一层层地荡漾开来,无比精致,细节分明,每一英寸的颜色都纹理清晰。
只因为这一片光华,使整个房间就仿佛是海底世界,叶深深甚至感觉到了海洋的气息,耳边也似乎传来了大海的涛声,让她如坠梦幻。
“crepesatinplain海洋系列,一组六件作品,全部采用明亮颜色的素绉缎,这是我最欣赏的一件。
设计者是曾经特地打电话来称赞你的,巴斯蒂安先生。”
顾成殊抓住这件裙子,将它从沉迷的叶深深手中拿走,用那双锋利得几乎咄咄逼人眼睛盯着她,问,“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不敢想象的未来,是我希望你不顾一切,拼尽全力也要到达的境界。”
叶深深的手指微微颤抖,徒劳又固执地触碰着那件裙子,舍不得移开目光,舍不得它的光芒,更舍不得它贴合肌肤时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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