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并没有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许建安。
那天她在医院拿了诊断书,出来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忽然看见路边有一家新开的养老院。
鬼使神差一般的,白素走进了那家养老院。
她年轻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最后的时光,会在养老院度过,但现在,这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白素已是别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孤寡老人了。
老伴离异,唯一的女儿又在国外,一个人独居了十几年。
前几天她忽然变得健忘了起来,不是忘了带家里的钥匙、就是忽然间不记得自己住的小区,为此麻烦了好几次社区的工作人员,老邻居向她提议,要不就给国外的闺女打电话,让她回来一趟,好好陪她做个检查。
白素向来是不太问子女开口的,但那天电话还是打了,可她还没开口说自己的事情,就听见女儿在电话那头抱怨,国外的疫情还没有缓解,而她又失业了。
白素平常也看新闻,如今国内算是安全的,但外来回国人员,还是要接受隔离检查,才能回来的。
她想了想说:“要不趁着现在你还没找工作,回来一趟吧?”
白素没敢讲自己的病情,她想等女儿回来了,再跟她商量。
然而女儿却回道:“妈,你当失业是休年假呢,还到处旅游,况且现在回国还要隔离,白白浪费一两个月时间,我干点啥不好。”
白素心里冷了一半,想想又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但她还是试探着道:“妈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
女儿却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您要是想见我,给我视频就行了,我都跟你说几回了,您非要打电话,打电话又看不见人。”
可视频里就算能看见你,又摸不到你,白素本来想这么说,可她还没开口,却听女儿说道:“妈您就别跟我说这话了,当年您要是真爱我,就不会高考完了第二天就去跟我爸把离婚给办了,你现在老了,说一句你想我了,我就要飞过半个地球回去见你,你都一把年纪了,想法咋还那么幼稚呢?”
白素整个人都愣住了,拿手机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话会从她从小亲手养大的女儿口中说出来。
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缓慢道:“我是你妈,我难道连想都不能想你了吗?”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半天,最后才说出一句话道:“妈,您给自己找个养老院吧,我不想回国。”
于是白素就出现在了这个养老院的门口。
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病,这名字听起来很陌生,但要是提起它另外一个名字——老年痴呆症,只怕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养老院里的人很多,但大多数老人都是由子女陪着的,像白素这样一个人来的,反而尤为的引人注意。
她在前台的宣传栏上拿了一份养老院的宣传资料,打算先研究一下。
这个养老院和传统的养老院不太一样,在白素的记忆中,养老院的名字都是比较和谐美满的,比如颐和堂、安养院,或者是更直白一些的老人之家。
但这家养老院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念素。
也许是因为素字和她的名字一样,让白素感到有些亲切。
她正要打开来翻看几页,却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喊她道:“白素。”
那人先是果断的叫出了她的名字,而后却顿了片刻,又问道:“您是白素吗?”
白素的反应却有点儿慢,尽管她已经听见了那人的声音,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她很快的回答对方。
于是,她慢慢的抬起头,看见一张说不上是熟悉还是陌生的脸,只是呆呆得愣着。
她是记得这张脸的,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就是这样,她可能不记得昨晚的晚餐,可是对几十年前的事情,却能记忆犹新,白素几乎是惊讶道:“你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那人脸上露出期待的微笑,好像很高兴她还能记得他一样。
“你是许建安吗?”
她几乎可以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许建安,但还是加上了一个“吗”
字,那个年代,叫建党、建国、建军的比比皆是,但叫建安的,她却只认识这一个,况且几十年不见了,一见面就毫不费力的认出了对方,这好像有点太自来熟了。
但对方却毫不在意,已经伸出了双手想要和她握手,口中还道:“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
人到了这个年纪,被别人夸奖已是很难得的事情了,白素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低下头微微一笑,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竟连这样微不足道的夸奖,都能觉得如此的满足。
许建安额头上的疤还在,她自然一眼就认得他了,可若是没有那一道疤,就凭着这张脸,白素觉得她也能一眼就认出他来的。
“你到这儿来……?”
许建安看着白素,除了她那一头花白的头,几乎和记忆中的模样完全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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