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开眼睛,笑着摇摇头,戴上斗笠,大步走远。
在这样的雨中,斗笠其实没有什么大用,雨水的冲刷,反而让他的头脑格外清醒。
他想起沈馨离开江夏之前,在码头上对他说:“你这一辈子,就打算这样放逐自己吗?你的一身武艺呢,你的理想抱负呢?小翌,不要再蹉跎下去了。”
也许,他是时候离开了。
暴雨下了一个多月,每天都能听到街坊邻居忧心忡忡地议论,听说潜州有多处堤岸决口,死伤无数,现在还在死守最大的一段堤坝。
潜州知府已经求助当地卫所,派兵协助救灾。
季子墨走了这么久,一个口信都没有传回来,全家上下愁云惨淡,老太太和季子轩都怪水清桦没有拦住季子墨,对她满肚子怨念。
老太太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水清桦也满心牵挂,但现在担忧没有任何作用,她必须做点什么。
那批泡坏的丝绸已经基本吹干了,水清桦让窦建之把绣娘们接到绣坊,把这批丝绸裁制成最简单的衣物,不需要任何绣花,工钱照付。
这些绣娘除了最初的学徒期,就没做过这么简单的活,什么技法都用不上,只用最基本的平针,把衣服缝起来就行。
裁剪,缝制,周而复始,几天下来仓库里就堆起了小山般的衣服。
雨下了快两个月的时候,终于渐渐变小,洪水一点点退去,路上可以走了,江夏府也迎来了第一批扶老携幼,逃难而来的流民。
大多是潜州过来的,家园田地全部冲毁,亲人很多都死了。
江夏组织人手把流民们安顿在城外,大户纷纷开设粥棚赈济。
水清桦无力施粥,她的货物刚刚打了水漂,还要负担绣娘们的工钱,损失惨重,但是她有几百件丝绸衣服,便也搭了棚子,别人施粥,她衣服。
这些流民死里逃生又长途跋涉,几乎个个衣不蔽体,在流民堆里的时候不觉得,反正大家都一样。
等进了城,看见别人衣着整齐,羞耻心就又回来了。
这时有人给送件整齐的衣服,还是丝绸做的,就算是褪色、皱,终究还是件丝绸衣服。
那就不仅是衣服了,还是一个人的尊严和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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