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凉手臂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愈显苍白,蓦得,要紧了牙,痛恨道“他该死,云梁人就不是人了吗?云梁女子就不是血肉之躯了吗?就可以为了给他们取乐而生生的浸在沸水里?!”
雍凉看向江璃“皇帝陛下,你富有四海,君临天下,我只想问一句,云梁人是不是你的子民?”
江璃沉默不语。
雍凉却咄咄相逼,言辞愈加尖利“若我们不是,那朝廷就无权向我们征讨繁重的赋税。
可若我们是,那么陛下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子民在阿鼻地狱、水深火热里挣扎?”
“就因为多年以前那个攻讦陷污陛下的滟妃是云梁公主吗?可是云梁百姓又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想有尊严地活着,不敢奢求过多,哪怕税负比魏人多三倍,哪怕不能科举,只要给我们一条生路,能安安稳稳地活着,我们也心满意足了。”
“可如今这番局面,当真就是陛下所渴求的太平盛世了吗?”
江璃面色沉凝,幽邃的目光似是落在雍凉身上,又似是茫无聚焦地落在别处。
他缄默地站着,周围人都不敢言语。
明明是夏日,屋内气氛却如深涧寒潭,冷彻入骨。
宁娆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情形,她也不能说什么。
唯有默默上前,握住了江璃的手。
江璃的手一颤,本能的紧绷,宁娆用力紧握住,那绷直了的手在华软轻濡的柔荑包裹下慢慢地放松,变软。
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没那么阴森、可怖了。
轻微地舒了口气,江璃冲崔阮浩道“把他看住了……给他治伤。”
说完,拉着宁娆出了门。
阳光暖融融的,很快便把凝在背上的寒意驱散干净,那种感觉,好像从地狱又回到了人间。
宁娆歪头看向江璃,试探着问“你不会让雍凉给那个混账县令抵命吧?”
江璃本在出神,无意识地摇头,可摇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怒道“他说的句句话都够千刀万剐了,一刀砍了他都算便宜他了。”
宁娆放柔软了声音“可我觉得他应该是景桓最好的朋友了吧,在长安的时候,就算是陈宣若也不见能让你那般畅快的笑,若是杀了,景桓岂不是会更加孤独?”
况且……雍凉所说句句箴言,并没有错!
江璃敛却了怒意,轮廓舒缓,抚摸过宁娆的鬓角,目光专注,幽然道“阿娆,我想去看看太傅了,你陪我吧。”
宁娆握住他的手,微笑“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在村南隅,有一方干南乾支的风水宝地,这里四野开阔,视线眺远,高高的起了一座坟,坟前有方方正正的曜金黑石碑,碑面光滑,无一刻字。
这里江璃派了人清扫,风雨不阻,四季不辍,因此十分的干净整洁。
他看了眼坐在不远处桑树下的宁娆,心安沉下来,燃了一炷香。
插入鼎炉中,不知为何,竟平地起了一阵风,黄沙翻卷,树叶簌簌,在一片混淡模糊里好像聚起一道人影。
江璃看向那一片虚空,先是一愣,蓦然笑了“长安的官祠何等气派,我每年都去,却从未见过太傅,不曾想,要到这里才能见到您。”
虚无中的南安望还是江璃记忆中的模样,青衫直裰,长袍垂洒,风雅而端正。
他捋着短髭,笑道“能不能见到我,不在我,在景桓的心境。”
他一顿,道“现在该叫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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