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宁娆就是这般焦虑不安,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大约是在她刚刚怀了英儒,朝政最为动荡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登基,滟妃留下的爪牙未清,欺他根基不稳兴了许多风浪是非出来。
他以铁血手腕镇压,连杀了十余名三品以上的大员,抄家灭族,甚是血腥。
他夙兴夜寐,陷于纷乱的政事,便有些顾不上宁娆,宁娆倍感孤单,便回家住了几天。
凤驾出行本是要清肃街衢的,禁军和城防军严加看管,闲杂人等靠近不得。
可偏偏那一日,同住东盛巷的郭祭酒纳妾。
这妾室是从东市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是被抄家的禁军副统领的夫人,据说还是当年滟妃为了笼络副统领而特意赐给他的云梁美人。
众所周知,云梁出美女,特别是当年滟妃身边环绕了许多妙龄女子,专用于填充朝中官宦勋贵的后院。
她们各个倾城绝色,魅人心魄。
亦是忠贞不二,刚烈的。
这妾室便是其中之一。
她趁郭祭酒不备,拿房中玉枕砸晕了他,换了侍女的衣裳偷逃了出来,但却因为不熟悉路,横冲直撞,正撞上了隔壁宁府出来的宁娆。
她换了居家素纱,摒退了冗繁的仪仗禁军,要和自己的母亲去清泉寺上香。
那个云梁女子披头散地撞过来。
宁夫人一愣,忙伸臂护住宁娆,大声喊人。
那女子跌跌撞撞,还赤着脚,如撞进猎网孤立无援的小麋鹿,却在仓惶的一环视,选定了宁娆,远远地冲着她奔过来,哀声求救。
却连宁娆的衣角都没摸着。
禁军将她截住拘起来,郭祭酒家的护卫也恰恰赶到。
那女子眼见前后夹击,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禁军的挟制,飞快地向宁娆跑过来。
宁娆下意识捂住肚子,忘了她近身有禁军护防。
利刃出鞘,禁军一剑劈在云梁女子的身上,她轰然倒地,却仍不死心地往宁娆脚边爬。
鲜血蜿蜒铺展于她爬过的地面,被拖出了扭曲的形状。
禁军还想再刺第二剑,被回过神来的宁娆喝止住了。
云梁女子艰难痛苦地爬过来,抓住她的衣角,撑着一口气哀戚道“我的孩子……”
宁娆凝着她的脸,额间一朵银蓝的迷迭花,为她妖艳的容颜更添了几分魅惑。
如受了蛊惑,宁娆不自觉地弯身,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你说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被关进了刑部,要被卖,沦为奴仆,求你……救救他。”
周围一片寂静,禁军也好,祭酒家的护卫也好,没有一个敢上前打断宁娆。
她放柔缓了声音“你撑一撑,我找郎中来救你。”
说完,要站起喊人。
那女子手上用力,拉住了她。
“不用了,身为一个云梁女子,在这偌大的长安已经没有活路了,我的族人不是被杀就是沦为贱奴,日日遭受虐待生不如死。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可是……我的孩子不一样,他的身上有一半魏人血,他不是云梁人,求你救救他吧。”
禁军听不下去,上前抱拳道“娘娘,此女冲撞凤驾,胡言乱语,罪加一等,还是让臣把她送到刑部去吧。”
不及宁娆说话,那女子惨然一笑,撑起重伤的身体,艰难地给宁娆磕了一个头,而后眼中划过一道决绝,狠狠地咬断了自己的舌。
鲜血自嘴间喷涌而出,宁娆的脸一瞬惨白,向后跌倒,肚子传来剧烈的痛楚,她无力地抚住,眼前光影摇曳飞舞,慢慢变得模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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