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姒月。
这个名字似刚缝好的米袋边缘未来得及打结那一截线,只消轻轻一扯,缝好的口袋便被轻易拆了来。
那些记忆压抑了许久,像袋中大米,甫一寻到缺口,便汹涌溢出。
陈姒月。
阿姒茫然念着这个名字。
耳际有个温厚的声音耐心解释“不按卿字辈给阿姒起名,是因你阿娘希望阿姒将来不必受家族束缚。”
阿姒转过身,身侧的层层白纱忽而被染上鲜亮的嫩绿,变成层层叠叠的荷叶,她正身处一处湖中,抬头一,天穹湛蓝,澄澈如洗。
那应当是五六岁的时候。
彼时的阿姒已能说会道,渐渐知晓了很多事情,也随之生出诸多疑惑“爹爹,您为何不按着卿字辈给我起名呢,莫非当真和道士所说那般,是为了避灾祛病还有,我明明不体弱,却要说我体弱多病,平日不让我见外人就罢了,我连族中的叔叔婶婶,兄弟姊妹都未见过几次,是不是爹怕我给您丢丑”
她的爹爹,彼时还在外郡任职、寄情山水的陈伯安揉了揉她脑袋。
陈伯安眼底的慈近乎怜悯“因为阿姒是九天神女遗留在凡间的孩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自得好好藏起来,否则若被人瞧见,只怕要将阿姒窃走。”
这个回答让阿姒很是满意。
往后十几年的岁月里,这句话就像一块盾牌,一直陪伴着她。
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也的确如此。
虽早早没了娘亲,但爹爹将她姐妹二人捧在掌心,阿姐待阿姒更是好得不像话。
他们的疼便是套在她身上的金丝软甲,贴在心口,触之柔软,却也能替她抵御世间烦扰的侵袭。
年幼的阿姒夺过船桨,颇得意道“爹,我像不像个采莲女”
陈伯安笑了,再次揉揉她脑袋“我们阿姒学什么都像。”
彼时因朝中有祖父位列三公,姑母又贵为皇后。
陈氏一族为避免树大招风,惹其余世家忌惮,选择部分蛰伏。
因而爹爹虽有才干,也只能暂且隐居。
可旁人都以为爹爹是借隐居造势,以博个名士噱头。
但阿姒知道,爹爹性情旷达、不慕荣利,他是借着蛰伏隐居时,趁机带着两个女儿寄情山水。
由此,阿姒和姐姐自小随爹爹与山水作伴,与鸟雀为友,远离尘嚣,除去不能腾云驾雾,与神仙也无区别。
只是阿姐比她大了五岁,待阿姒八岁时,阿姐已十三。
爹爹能教她们琴棋画,可士族闺秀的仪态教养,世家大族之间的人情往来却还需在礼乐宴饮之中习得。
因此阿姐离开了他们,回到族中。
再见阿姐,已是两年后。
彼时阿姒刚满十岁,祖父身子骨在那几年里逐渐衰竭,陈家要想长盛不衰,需要有新的人去延续火焰,爹爹纵志在山水之间,也不得不为了家族至仕。
他带着阿姒回
了族中。
马车停在陈府朱门前,立在高大阀阅之下时,阿姒仰望着其上刻着的累世功勋时,忽然感到惴惴不安,她牵着爹爹袖摆问道“阿爹,我是不是也要像阿姐在信中说的那般,习闺秀仪态,练琴艺女工,还需背四五经,甚至隔三差五列席宴会和别家的儿郎女郎打交道”
十岁的她刚开始抽条,快长到爹爹胸口,但陈伯安还是习惯地把她当成小孩,抬手揉了揉阿姒发顶。
“阿姒的话,不必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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