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论怎么忙,也该有什么个办法吧。
或者背了小儿不能插秧也说不定,总之不该把小儿独自抛在家里,让苍蝇尽叮着的呀。
’梅村生气似的这样说。
回过头去看时,苍蝇的黑的一群又是围住了小儿,一面嗡的叫着,在等机会想聚集到那乳花香的小脸上去。
小儿仍是那么像要消灭似的咿咿的啼哭着。
他再用扇子去赶苍蝇,不让他们去袭击小儿,一面差不多发怒似的喊道:
‘源八,快去找那父母回来。
’
于是那正在插秧的母亲叫了来,很被梅村知事叱责了一顿。
被大人所骂了,母亲非常惶恐,只是谢罪求饶。
可是实际上并不明白,为什么因了这一点事会得这样的挨骂的呢。
可不是这种事情向来就是如此,也并不见得这于小孩有什么害处,而且也不曾听说过苍蝇有什么毒,被苍蝇叮了会得生病。
村人听了这件事,便说大人们只知道骂老百姓,把梅村看作无道的暴君似的,很是怨恨。
在《山国的人民》里所写的是明治维新之际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事就是在现今只要走到山村里去也可以见到许多。
不久以前在某村提起这事,本地的村长以及重要的人都说,小时候被苍蝇叮了,哭得转不过气来,所以长大了的时候都有好声音,也会唱歌的呀,说着游戏话,却是承认了这个事实。”
上文所引的这节故事,我拿《山国的人民》来查,出在第二部《奔流》的第四章里,前后又讲梅村收埋弃婴,撰文立碑的事,这一章的题目恰又是“小小的一个人”
,与二十六七年前的小说正是同名,在作者想必自有意义,我重读一遍也颇有感慨,实亦只是写此小文的一点意思而已。
我读了《飞驒的女人们》,很想翻译介绍到中国来,特别是那第一章《草囤里》,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里边所记述的是日本中部山村农民—或是农妇生活的实情,介绍过来可以有一种诚实,亲密之感,这是在别的普通的文章书本里所没有的。
近时盛行一句同甘共苦的话,鄙意以为同甘是颇浅薄的一件事,无论口惠而实不至的将来的甜蜜话毫不足信,就是确确实实的大家现在一起吃糖的照相也无甚意思,至多是可以引动儿童们的歆羡罢了,比较的重要而有意义的倒是共苦。
古人有言,可与共患难而不可与共安乐,可见共苦比同甘为容易。
甘与争竞近,而苦则反相接引,例如鱼之相濡以沫。
我们闻知了别个的苦辛忧患,假如这中介的文字语言比较有力,自然发生同情,有吾与尔犹彼也,或你即是我之感,这是一种在道德宗教上极崇高的感觉。
人们常说,亚细亚是一个。
这话当然是对的,我也曾这样说过,东亚的文化是整个的,东亚的运命也是整个的,差不多可以算作说明。
但是这里重要的是,文化的共同过去有事实证明,不过这也会得离散的,如不是现在再加以什么维系,而运命的共同如没有事实的证明,则即在现在也还将不免成为空话,不会得大家的相信。
现今最重要的是在事实上证明东亚人共同的苦辛,在这苦之同一上建立东亚团结的基本,共向着甘的方面突击去,这才有些希望。
日本的诗人文人从前常说到东洋人的悲哀,和西洋的运命及境遇迥异的东洋人的苦辛,我读了很有感触,觉得此是中日文艺以至一切关系的正当基调,从这里出发,凡有接触与调和都可以圆满,若是以西洋本位的模拟为满足,那么回过东洋来只有优越,便与本洲全是隔膜,什么都无从说起。
在八年前与友人书中我曾说道,“我们要研究,理解,或谈日本的文化,其目的不外是想去找出日本民族代表的贤哲来,听听同为人类同为东洋人的悲哀,却把那些英雄搁在一旁,无论这是怎么地可怨恨或轻蔑。”
自己知道是少信的人,对于英雄崇拜缺少兴味,但上边的话亦不是完全乱道,想起米勒的名画来,《拾落穗》与《晚祷》二图所含意义甚大,总比大查理或那颇伦画像更足以表现法国人民之生活与精神吧。
我想翻译介绍日本人民生活情形,希望读者从这中间感到东亚人共同的苦辛,发出爱与相怜之感情,以替代一般宣传与经验所养成的敬或畏,要知畏固可转憎,而敬亦即是远也。
唯是个人的意思虑难得众人的赞可,亦不敢强为主张,《草囤里》之翻译也就中止,这回因《飞驒人》而又提及,实亦是偶然的事也。
上边闲话写得太长了,关于《民艺》只能简略的一说。
月刊《民艺》创刊于昭和十四年四月,到本年一月已出到五十七号,我都保存着。
日本民艺运动以柳宗悦氏为中心,开始于十八年前,至今已成立民艺馆一所,杂志于《民艺》外尚有《工艺》一种,书籍单行本甚多。
柳氏为白桦派之一人,最初多论宗教问题,质朴可喜,我虽是门外汉亦喜读之,继而谈朝鲜的艺术,又转入民艺,其所著书大抵搜得。
我对于民艺感觉兴趣,其原由殆与民俗有关,唯自知不懂高级美术,正如不懂诗一样,这恐怕也是别一缘由。
民艺馆所编有《日本民艺品图录》,凡四十四图,我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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