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燕然的养父牟平山今年五十八岁,还没退休,养母原来是整型医师,收养牟燕然的次年辞职办了个美容医院,今年五十七岁,两年前退休,将美容医院交给手下打理,如今在家一心一意照顾家人。
牟燕然推开大门,看到沙发上程静雅茕茕孑立的(身呻)影,喉头有些酸堵。
“燕然,回来啦。”
听到推门声,程静雅回头看,眼睛一亮,猛一下站起来。
起得太急,膝盖撞上茶几,哗啦啦声响,水果盘里的苹果葡萄梨滚开,在几面一阵蹦跳后落到地上。
“妈,撞伤腿没有?”
牟燕然惊叫。
“没事。”
程静雅笑,抚抚裙子,直起(身呻),看牟燕然,张嘴,(欲欲)言又止。
牟燕然知道她想问什么。
养父昨晚连夜赶去医院处理拒医事件,问过她。
为什么拒绝救治那个病人?
明明迅速安排了紧急手术通道,换手术衣上手术台了。
牟燕然用沉默作回答。
一句两句说不清,扯出一个线头,就要翻出很多往事。
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往事,从昨晚看清那个病人的脸那一瞬起,就如火把上浇汽油,熊熊燃烧。
牟燕然揉了揉眉心,说:“妈,我很累,我去洗澡。”
抛下满眼担忧的养母,径自上楼。
楼下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带一个储物间一间客房,楼上三个卧室和一个书房,两间南向,两间北向,牟燕然和养父母分住了南向两个房间,房间里带卫浴间。
不像一般女孩的卧室,卧室颜色偏冷色调,窗帘、(床床)单和被罩都是深蓝色纯棉布,墙壁上没有明星海报,(床床)头柜没有手办没有绒毛玩具,落地阳台一侧一组白色亚光漆书桌书柜,书柜里摆满医学相关书籍,唯一的例外是一副焦枯的狼骨架。
狼骨架占了书柜正中位置,前半(身呻)肋骨弯垂,后半(身呻)细刺竖起,干巴巴的腿骨,尾巴像枯枝,嬴弱单薄,唯一能看出它生前的凶猛的,只有狰狞的狼牙,邪恶黑暗,(阴阴)森恐怖,仔细看,它空洞的眼窝似乎还有莹莹绿光在闪动。
当年她晕倒路旁,怀里紧紧搂着这副狼骨架,后来被牟家收养,这副狼骨架她无论如何不肯丢掉,牟平山和程静雅拗不过,只能依她。
牟家搬家,狼骨架也跟着搬家,不离不弃。
“你的(爱ài)好真是与众不同。”
牟随风不只一次这样说,每次进她房间,都不敢看,总要问她:“燕然,你半夜里醒来看到它,不会害怕吗?”
不害怕,看着它,她才能安心。
有它陪着,就好像阿川还在她(身呻)边,在保护着她。
想念阿川时,她会轻轻抚摸狼骨架。
经年累月,狼骨架表面平滑如洗,透着沉褐色的光泽。
在狼骨架的注视下,牟燕然打开(日ri)记本。
(日ri)记本很厚,十几个本子合订而成,最前面的字,字体歪歪斜斜,后面的,越来越好看,只是,大刀阔马,硬弓利戟,撇划捺如疆场上奋力搏杀的将士,铠甲尖锐,杀气冲天,完全没有女孩字体的娟秀温婉。
牟燕然翻到后面,在最新一页写道:“阿川,凌晨时分,我遇到山羊胡,送的急诊,满头满脸的血,要缝合时,我认出他来,我拒绝救治,我没找借口,以(身呻)体不适或者突然头晕目眩不能执行手术做借口,我直接说这个人我不救,当时我想做的不是脱了手术衣,而是把手术刀往他心窝捅。”
“阿川,你在哪里?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再见吗?”
十八年过去,再相见,还能认出彼此吗?
牟燕然摸着耳朵后方微微凸起的伤疤,呆坐出神。
狼骨架瞪着空洞洞的双眼看着她。
窗外,太阳升到半空中,红彤彤的阳光照进室内,在深棕色地板上洒下点点淡金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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